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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着眼皮，指骨按着封皮，翻开第一页。
是隽秀端秀的字迹，谢芜拿着手电筒仔仔细细地照着，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时茶下巴微抬：“日记么？念出来。”
谢芜看了他一眼，清了下嗓子，单膝曲着靠着衣柜，用懒怠的声音懒洋洋地念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手里拿的不是日记本而是审判词，他低着眼，看着岁梨，又看向岁梨。
“她又被欺负了。
被一群人堵在了教室后面，那些名义上的富家子弟，掩上了前后门。
我路过时，好像听到了细细的啜泣声，那种低软的、好像被欺负到了极致的声音好像幼猫的叫声。
我得罪不起这些人，除了成绩一无所有，能在这里勉强生存都算用尽全力。本来想要直接绕过去，假装什么都看不到。
可还是鬼使神差的，想要看看里面的场景。
她眼睛上被覆上了一层白布，像是任人宰割的可怜羔羊。
我听到他们在打一些很恶心的赌，打赌谁赢了，可以获得她的初次，还有人在说一些无聊的下流笑话。
很恶心不是吗？但最恶心的是我自己，我窥伺一切，但我在一瞬间，忽然想加入其中。
谁会不喜欢她呢？”
倦懒的嗓音哪怕在念着乏味的日记都像是在念着故事，岁梨听了会，感觉不太对劲。
这是日记……哪有人会在日记里写这种东西嘛。
稍微想一下就会觉得古怪。
“嚯，玩这么大的吗？这反而不像日记本了，感觉是什么青春期的奇妙幻想，对异性的那种，果然人不可貌相啊。”郑南溪忘了这是在副本里，甚至忘了刚刚走的那位是鬼王，好像大部分男生天然有些爱起哄，他看着岁梨，忽然理解地点点头：“岁梨嘛，懂得都懂。”
谢芜念了一页后，漫不经心地哼笑：“偷窥癖是活着就有的爱好，生前怂，死后大概也成不了气候。”
“继续念啊，谢神，倒不是想听刺激的东西，主要是想分析一下剧情，免得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郑南溪听得入迷，对着谢芜一阵挤眉弄眼。
岁梨反应过来后，耳垂红了红，她小声对001说：“等这本副本结束后，我真的要狠狠地给郑南溪一拳了。”
谢芜疏冷的目光在郑南溪的脸上短暂地停了一下，收了回去，同时向后翻了一页。
“她又被欺负了，每次看到她都是泪涔涔的模样。
她看我了。
我很难受，这种无力感，来源于无力的现实，我什么都没有，看上去有还算过眼的成绩，可是连话语权都没有。
如果能够像隔壁谢芜就好了。家世好，学习也好，是那群人也会忌惮的人。
像我这样的人应该烂在淤泥里，而不是苟活于世。
她递给我一颗糖，很浓郁的果汁味，甜得好像是她本身。
下次要是还有人会对她做出不好的事情的话，就算得罪那群人，我也会毫不犹豫冲上去的。”
雨打窗户的声音很大，几个人都沉默着，听着谢芜念着日记。手电筒的灯光刻意在岁梨面前扫了扫，岁梨感受到了光，她换了个位置站。
“他重复了成绩两次，而且说了家世。并且说自己得罪不起那群人。”谢芜念到自己的名字时也没有什么羞耻感，轻笑一声，向角落里的岁梨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小祸水，坐过来，看看你的追求者怎么在日记里描述你的。”
“是啊。”郑南溪附和地点了点头，偏过脸看到岁梨那张?丽精致的小脸，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这要是放在古代，那起码也是妲己杨贵妃之流，颠倒众生，君王不早朝的那种”
反正他现在瞧着他们谢神就很有古代昏君内味了，明明看上去挺光风霁月冷淡一人，怎么就跟疯魔了似的，巴巴跟在岁梨身后当狗呢。
末了，又很小声的说：“而且她又白，又软，弄哭了都得安慰你那种，我要是个皇帝，别说佳丽三千了，我直接活在床上，死在她身上，醉生梦死，皇位给她，命也给她。”
岁梨在心里悄悄给郑南溪又加上一笔。
谢芜睥睨他一眼，懒洋洋地唇角上勾：“你放心，你没这个命。”
“你就算在古代，你也就是个太监，哪轮得到你了。”
两个人之间的插科打诨让凝滞的气氛稍微轻松了些。
岁梨膝盖确实有点酸疼，她没有拒绝谢芜，小心挪到床边，反而被搂着，胁迫着坐在了谢芜的膝盖上。
“躲什么。”谢芜的下巴搁置在岁梨的头上，一只手臂圈住了岁梨的身体，将人完完全全抱在了怀里，几乎又要控制不住去问她。最终在她粉白的侧脸上，珍重地吻了吻。
“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怎么老是防着我，我比那些鬼怪还要可怕吗？”
岁梨推了推他，弱声反驳：“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了。”
不过倒是没有再推阻谢芜的亲近，反正就当是人肉沙发了，岁梨换了个思路，这么安慰自己。
“来，看看你多能招惹桃花，要不是这副本是个校园副本，你早就被吃得渣都不剩了，谁看到你不想碰你？”谢芜冷冷嗤笑一声。
“来，小瞎子，你替我拿着手电筒，要是光照不好，我就亲你。”
冰凉的金属手电筒被塞到岁梨手里，岁梨细白的手指紧紧握着手电筒，不敢乱动了。
虽然谢芜的吻技熟稔了不少，可是岁梨还是哦不太愿意随便被亲吻。她捏着手电筒，只希望白天快点降临。
谢芜看到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可爱，闷着声音，笑得肩膀都在小幅度地耸动，笑够了他才攥着日记本，往后继续翻。
“不要读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岁梨抿了抿嘴唇，恳求地道，“跳过这些……就挑有用的念。”
有可能是日记本女主人公的岁梨感觉要是再继续念下去，她简直要尴尬地脚趾抓地了。
没想到谢芜这次倒是没再逗她，只是偏过头微微笑道：“好。”
“我撞破了一个秘密。
这里其实根本没有正常人，说着平等，其实还是阶级压人。造成混乱的根本是金钱，和家世。
有人生而高高在上，是天生的上位者，甚至不需要奋斗，就已经在了终点。
有人拼命追赶也只能沦为陪衬，穷其一生追求的东西不过是旁人唾手可得的物品。
那就全死去吧，共沉沦，谁也别想好过。”
谢芜往后翻了几页，再没有了日记。比起记录琐碎日常的日记，这更像是无意义的对谁的幻想，因为不敢当面告诉，只能用笔触记录下来。
怪不得，也不藏着，大刺刺放在衣柜里。
“大概知道了什么了。”谢芜脸色微缓，他唇角微掀。
“这学校分为三等，大概就是所谓的，按着成绩和家世来分的红白蓝。红名是霸凌者，蓝名是被欺凌者，弱者不敢反抗，强者为所欲为。”
“宋厌大概是不太幸运的那种，蓝名，成绩虽然还可以，却因为某种因素，死去了，死因应该也是和欺凌有关？”
谢芜不太感兴趣地将日记本丢在一边，伸手在岁梨的脸蛋上不轻不重掐了一把，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好像香气入骨。
他挟着岁梨起身，然后横抱着，惊得岁梨抱着谢芜脖子。
“走吧，去看看资料室。”谢芜头也不回地出门，岁梨还乖乖拿着手电筒。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味，和雨水的腥味，像是雨水渗透进来了一样。
一楼的雨水几乎要慢过成年男人的小腿。幸好几个人个子都高。
然而雨实在太大，岁梨不大意思地开口：“那，我自己走吧？不用抱的。”
“我背着你，你替我打伞，好吗？”
雨水浑浊得厉害，像岁梨这样浑身都干干净净的，实在不应该被弄脏。
谢芜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弄出来一把伞，岁梨趴在他背上，想到不久前她脚踝上也是被人缠着弄走的。不过现在在外面应该没事。她撑开伞，将两个人都笼罩在黑伞下。
【那伞是稀有道具。】001突然开口。
岁梨似懂非懂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雨水淋不到我身上。”
001：【心理作用。这伞可以冷却时间十五秒。】
可以，老玩家都能看出来伞的珍贵，只有像岁梨这样的小笨蛋才会觉得伞防雨不错。
玩家舍命获得的稀有道具，就这么拿出来，确实称得上大手笔。001越来越感觉，小笨蛋宿主日后可以掀起腥风血雨的感觉。
校园再大，也不过是个中学。资料室很快就被找到。
偌大的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墨水香。到处都是文书，好在整理得比较有条理。
谢芜放下岁梨，又将她放到了桌子上。
另外两个玩家赶过来时，身上淋得通透。
“没见欢姐。”郑南溪终于想起来还有谁，探头探脑地问。
“不用管。”谢芜回了句，然后道：“来找找宋厌的资料。”
郑南溪蔫头耷脑：“好的，来了。”
这次倒是很快找出来了资料。
整整齐齐放在桌子上。
洁白的纸张，从入学以来的各科成绩到家庭背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谢芜的目光在七百多分的分数上凝了一会，才缓缓笑起来：“果然是好学生。”
如果不是糟糕透顶的家庭背景，这种分数在各个学校都是被人抢着要的好苗子。
岁梨附和地点点头，因为她自己不是很聪明的原因，所以对那些学习很厉害的人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哪怕她认为的好学生不久前才在黏黏糊糊狠狠欺负了她。
“他是家庭情况很不好吗？”岁梨实在想不出来为什么这样优秀的人生前还会被那样对待，她生出了几分同情。
要是被其他人欺负的话，肯定心理压力很大。
谢芜听得岁梨天真的话发笑，他唇角勾了勾：“恰恰相反，不仅不差，甚至在本市称得上数一数二。”
“唯一不太好的可能是私生子的身份。“
谢芜的手指在白纸上漫不经心地弹了弹，甚至懒得思考为什么游戏里面的校园里，会有详细到这个地步的资料。
“他什么都好，错就错在有一个四处留种播撒的风流父亲，和上不得台面的情妇母亲。”
“身为生意人的父亲，对风水迷信到近乎痴迷癫狂的地步，因为风水先生的一句孤煞命的话，就抛弃了宋厌。”
“情妇母亲虚荣又不安于室，在发现自己生的儿子并不能帮助她在豪门关系上获取利益后，索性不再管他，因此他能进这所学校，是靠自己的分数进的。”
岁梨听得认真，她歪了歪脑袋：“他母亲是情妇你都知道吗？”
谢芜并不清楚为什么资料室里连这种东西都会有，但是岁梨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一只猫咪。
“可能是游戏为了某个小傻子，硬生生降低了难度呢？”
谢芜习惯性想推一下金丝边眼镜，发现他没有戴，细瘦的长指讪讪放了下去。
但谢芜懒慢的声音落下，所有玩家耳边传来系统消息。
【恭喜玩家谢芜成功通关游戏，剧情探索度：100\/100。】
【游戏等级降低通知：由于副本优化，天鹅之墓副本等级降低，补偿积分已经发放。】
岁梨不是玩家，所以并没有收到玩家们的系统通知，她只是忽然感觉到玩家们原本奄奄一息的气氛突然热烈起来。
“游戏等级还能降低的吗？我趣，这就通关了，太梦幻了，我都做好了被鬼怪杀死的准备了，没想到，诶嘿，我活了。”郑南溪不可思议地叫嚷道，他是新人玩家，最兴奋，要不是考虑到在场所有人他年龄最大，几乎要蹦起来跳圈圈了。
岁梨张了张嘴，也很惊讶：“这就通关了？”
好像什么危险都没有发生，除了她自己有点惨，被好几个人又亲又啃的。
“而且不是生存七天吗？”岁梨摸不着头脑，她不太明白怎么稀里糊涂就通关了。
【你眼睛看不到，帮你申请了一下降低难度。】
这样可以提前进入下一个副本。
001淡淡开口。
冰冷的电子机械音并不带有一丝起伏，但岁梨还是感觉到了001的爱意，她呜呜着掉眼泪：“你也太好了吧，001。”
谢芜也觉得怪，以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游戏没人性几乎是所有玩家都知道的事情。
现在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的表现出来偏爱某个玩家。
【玩家可自行选择跨越，或者停留。】
谢芜看向岁梨。
岁梨抿了抿唇，犹豫道：“我可以逗留一会吗？”
“都可以。”
岁梨抿了抿唇，扯着小嗓子软绵绵喊了下宋厌的名字。
“要是你在的话，可以显形一下吗？”
不出她所料，再她话音刚落，黑雾便在她眼前显形。丝丝绕绕的黑雾好像是没有什么实质的藤蔓，在岁梨白嫩的手臂上缠了又缠。
宋厌苍白阴郁的漂亮面容迟疑了一下，乖乖站在岁梨面前。
“我要离开这里了。”岁梨唇角努力上扬，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对谁笑，她伸开双手，想要抱抱虚空。
但是不知道方向，宋厌乖乖闯进岁梨怀里，让岁梨拥抱着他。
“你别难过。”
岁梨踮起脚尖，好像要亲吻谁似的，但她只是认真地摸了摸宋厌的脸蛋。
“世人不爱你，我来爱你。”
她想安慰一下宋厌，但少年低了低头，在她嘴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要是以后能见到你，就来找你。”
岁梨说完后，自己都有一点点心虚，她缩了缩脖子，感觉她好像是个穿上裙子不认人的渣女，而且兼职画饼大师。
谢芜懒洋洋掀起眼皮，眼看着岁梨还要说些什么，心里酸得厉害，他催促了一下：“不是害怕吗？”
他选了跨越。
空地上骤然伸出来一道漩涡之门。
门的存在时间只有几十秒，错过就会被留下。
岁梨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谢芜长臂一伸，半个身子卡在了门那里。
在门即将消失的瞬间，岁梨的视力恢复了。
长久不见的世界仿佛隔着镜花水月，岁梨下意识往宋厌的方向看，只看到少年清隽的，阴郁悲伤的，好像收敛着万千情绪的漆黑眼眸。
岁梨淹没其中时，像坠入了薄荷味的深海。
……
【这是一所以升学率为荣的重点中学。但频频发生自杀事件。起先被上面强行压了下来，后面愈演愈烈，闹到了压制不住的地步。】
【你所扮演的身份是高三的学子，需要按照提示扮演你应该做的角色。】
【为期一周的生存时间，你发现你所在的学院分为红名蓝名和白名。进行着死亡的最后循环。】
【红名吞噬蓝名，死亡后的蓝名会反噬红名。白名则要在选择自己的立场。如果选择狼狈为奸，一起迫害蓝名，会被死后的蓝名杀掉。如果和蓝名一起反抗红名，则会共同死亡。】
眩晕感和失重感让岁梨腿软了一下，她双腿接触地面的时候，差点直接栽倒。被人眼疾手快扶住了。
001给岁梨讲了一下大致的背景，岁梨没有很明白，她咬了下唇：“也就是说……我们当时都是死亡的吗？然后重复死亡前的情景？”
【是的。】001不置可否。
“那，按照剧情，我后面几天是不是得死一次啊。”岁梨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是特别懂。
她真的好羡慕别人，有一颗聪明的脑袋瓜。
【确切的说，第三晚就应该被杀掉。】
岁梨几乎要落泪了，她真情实感地夸了下001：“谢谢你001，要是再当四天瞎子，我真的会精神崩溃掉的。”
撞着她的人在看到她的脸后，顿时脸颊羞红。岁梨懵懂茫然地抬头，发现正有很多人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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