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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相信他会心生怜悯而放过她，被关在万妖塔这段时间，她已识破了世间人性的冷漠与自私。
但是为了拖延时间，她仍保持楚楚可怜的模样，倾力哭诉。
“我从未做过坏事，我也想当个灭妖师，想当个好人……我拜师四大仙门青凌派，玄清仙人便是我的师尊！你可以去问他们，青凌派中是否有一个叫做温嘉的半妖？”
说到这儿，她含着泪花冷笑不止。
“但他们肯定会告诉你，半妖之女为了盗窃师门百年丹药，恶毒杀害同门师弟！可这一切都是污蔑！都是栽赃陷害！像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会信我所言？”
“你身上穿的是司神阁的道衣吧……世间只有天赋异禀的人才会被选入司神阁，那你又可知，我最敬仰的师尊曾经也告诉我，我天资极佳，若不是半妖之身，我也可以被选入司神阁。”
夜风极冷，将她的长发吹得四散，落在脸上的泪水也干了，她却又笑了，笑得极其狼狈，“我这位师尊，哈哈哈哈，他说我天资极佳，却在同门陷害我之际，我祈求他救我之时——”
她又看到了那日的光景，阳光明媚，樱雪翻飞，她从血污中爬到他的脚下，紧紧地攀着他的衣摆，看到救星般的眼神祈求他，“师尊，救我……不是我……我没有盗丹，更没有伤人……”
而她那位慈眉善目的师尊，缓缓蹲了下来，如平常般抚摸着自己的长发，温和地道，“徒儿你的天资极佳，单纯淳善，想必你的妖骨一定光洁无暇。”
“高高在上的灭妖师，你知道我的师尊对我做了什么事吗？”温嘉的笑容渐逝，像一朵正在枯萎的花。
她解开衣扣，在顾思之还未阻拦之际，背过身之际将衣襟拉至腰间，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空气中。
月色如水，夜雾弥漫，少女冷白的皮肤上伤疤不知其数，在蝴蝶骨之下三分，沿着脊骨的方向，有一条狰狞如蜈蚣的伤疤。
“我的师尊，截断我半根妖骨，炼丹。”她的语气像此时的雾，令他眼前一花，不由后退几步。
“所以你现在抓我回万妖塔，是要再截我剩下那半根妖骨，奉给我师尊，再炼一炉丹吗？”
她想再讥讽他几句，忽地从天而降一件衣服盖住了她全身，兀地一怔，凝眸一看。
身上的衣服是绛色道衣，是顾思之身上的。
“你跟我走，司神阁给你主持公道，定不让你再折妖骨！”年轻的灭妖师声线干净，像拂面而来的清风，不由地让人安心。
可是她的心早已破损不堪了，如果他在五年之前就来了，她必然会相信他会还她一个公道。
可是，晚了。
“我要的公道，灭妖师，你给不起。”温嘉轻笑低语，鼻尖飘来身上道衣沉水香的味道，那是一股干净、明亮的味道。
她一直背着身，顾思之因为她的哭诉而乱了一分心神，未发现她在干什么。
温嘉心中默念术语，指尖在地上迅速画着符文，如果顾思之能看见的话，便会知道，这个法力低微的小妖居然在召唤上古之妖！
夜风忽急，乌云蔽月，顾思之反应过来了，“姑娘！”
细瘦的指尖在月光下落下最后一笔，召唤符文已成，只差最后一步！
顾思之见状，心中大感不妙，直接飞身过来，想要阻止她完成召唤仪式。
“灭妖师，你来晚了。”
温嘉用力咬破指尖，血珠沁出，她桀骜不驯地朝他一笑，用力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符文上，符文陡然一亮，发出刺眼红光，虚空中訇然裂开一道扭曲的深渊。
“不好！”顾思之双目微眯，神态严肃，待见到了从虚空深渊中走出的大妖模样，心中大惊，“这是……上古大妖，凰帝！”
夜幕中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灼眼的红色笼罩着他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金色凤羽双翅，烬羽振开露出藏在翅膀中的人形，那大妖缓缓睁开沉睡已久的凤目，瞳眸泛着丹赤焰色，一瞬风华。
“为何唤吾？”
沧桑醇厚的声音兀地在温嘉脑海中响起，她猛地抬头，与那双赤红焰瞳眸撞了个正着，她的呼吸顿时一停。
她被眼前远古大妖的宛如神明般华美又不可亵渎的容貌震慑住了，仿佛他就是传说妖皇女娲最得意之作！
温嘉赶忙低下头，伏倒在地，字句恳切，“是小辈……我无意打扰前辈，但小辈遇到麻烦，求前辈救小辈一命！”
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亵渎，温嘉少有的感受到一丝心悸。
“小辈……你是半妖之女啊……”温嘉感受到眼前的凰帝大妖正在打量自己，赶忙应是。
“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啊。”凰帝大妖从天上缓降在她的面前，微微俯身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他，在绝对的力量前，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竟是如此的渺小。
那双赤红焰瞳宛如是一面清澈的镜子，清晰地映出她的模样，瘦弱、憔悴、卑微，如尘土，如虫蚁。
“小辈，或许吾与你有缘。”如神祗般高贵冷漠的脸浮现淡淡的笑意，转目看向一旁的灭妖师。
顾思之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手持诛邪剑，挥出司神阁的剑招，勉力在大妖的面前站稳脚跟。
但要让他再多动一下却是不能了，力量悬殊之下，天赋异禀的天才灭妖师在远古大妖的面前，不过蝼蚁。
而且，他们面前的大妖凰帝并非真身，而是遗失在召唤卷轴里的一缕残魂。
仅是残魂便如此强大，顾思之不知道若大妖凰帝的真身仍存于世间，倾尽司神阁所有人的性命，真的能降伏他吗？
“十方无极剑法的第六式，大道无涯。”凰帝如漫步闲庭般向他走来，认出了他的剑招，“年轻人，你的师父可是长孙无情啊？”
“那是……那是……我的祖师爷！”顾思之连牙齿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见他向自己走来，单单握住剑已是他全部的力气，更别提与大妖一战。
凰帝立在他十步之内，浑身散发的气场与妖力压得他近乎窒息，“啪”一声，诛邪剑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而顾思之浑身大汗，两眼涣散，这一战还未开始，他已经败了。
但他瘫跪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仍颤抖着想去捡回自己的剑。
“你倒没有辱没了师门的骨气。”凰帝勾起一丝笑意，他好似想到遥远的过去，微微一叹，“以剑修仙，倒像极了长孙无情，啧……”
“但今日，也要看看你自己的命数了。”凰帝手掌一翻，微微一抬，未接触到顾思之却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
“半妖之女，吾护下了。”他略略抬起炽热的瞳眸，像赤莲在眼中绽放，淡漠地看向半空中挣扎的年轻灭妖师。
他一挥手，顾思之便被甩了出去，身后的黑暗中是无边的悬崖，而顾思之直接坠了下去。
一切变化得太快，温嘉还未反应过来。
凰帝看着愣在原地的半妖之女，指尖微动，温嘉便不受控制地落入他的怀里，赤瞳浮现少有的温情。
“吾竟有一丝不舍，你好像是吾的故人。”虽然语气有些冷淡，但这般的话已经让温嘉受宠若惊，她怔怔地望着凰帝，不知所措。
他的手抚上她的额间，忽地眉宇微扬，“小家伙，你身上有个封印。”
他迅速默念简短的法咒，一声低沉，“解。”
指尖幻出如神焰般的妖力，轻点在她的额头上，她懵懂地睁大眼睛，只觉得额头十分温暖。
却听到凰帝一声叹息，“小家伙，你身上的封印不简单……吾的时间不多了，只能替你解开第一层。”
“剩下的，看你自己了。”话音未落，凰帝的残魂渐渐消散，她甚至还未来及问他该如何解封印。
怀里只剩下一个烧成灰烬的卷轴。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深深一呼吸，立即原地打坐，气沉丹田，运转一遍小周天。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边现出了鱼肚白，晨光将寂夜的残余抹亮，她清晰地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晨风的清润，多年未得的自由！
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令她更加高兴的一件事，体内的妖力更加充沛了！
又想起昨夜种种，若凰帝的残魂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她现在首要目的便是将自己身上的封印解开。
毕竟她的仇人们个个来历不小。
温嘉舔了舔唇角，心里毫无畏惧，正准备离开之际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顾思之的道衣。
干净的沉水香让宁静的清晨格外清晰，温嘉走到崖边，望着眼前的深不见底，额前的碎发遮住双眸，“若你五年前就来替我主持公道，该多好。”
温嘉正要离开，忽地从两侧冒出数十名弓箭手，领头的啐了一口，骂道，“贱妖，让爷们好找！去死吧！”
“放箭！”他不费任何口舌，立即让弓箭手们瞄准崖边的少女，霎时箭雨袭来。
“哼，这下就可以向郡主交差了。”
原来是叶霓薇派来的人啊，五年前他们要将她关进万妖塔的时候，叶霓薇就不同意，她认为当场处死就好，而她的师尊贪心，还想取她的另半截还未长成的妖骨，便留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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