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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寿这边派出了几个军士跑到对面射程之内，几乎抵近了对方的第一排阵列，齐声大喊道：“骠骑将军请皇甫公阵前相见！”
如此喊了数遍，皇甫嵩的长史梁习才在城头上喊了一声：“皇甫公应了。”
于是片刻之后，刘寿和皇甫嵩各带着十余骑侍从出列，来到双方军阵中央，马头交错，人面相对，就这么愉快地聊起了京都旧故。
刘寿只字不提昨日张既已经去找他做了说客之事，见了面就含笑招呼道：“自中平元年破黄巾之后，去年又相邀北征，惜京畿未平，世道多阻，一别数年，始终缘悭一面。诗云‘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今既见公，斯之谓矣！”
皇甫嵩如今的处境很不顺利，他跟关东诸侯不是一路人，跟董卓也有旧怨，甚至还被其羞辱，此时刘寿相邀他其实是十分动心的。但是一来皇甫嵩跟傅燮一样，想不清楚刘协到底是不是皇帝，二来他家累世显名，宗族许多人都不在老家而在董卓控制的长安，因此现在他还没有准备对董卓反戈一击的意向。
刘寿见他瞧着神情自若，却迟迟不答话，便又笑道：“傅南容每称公，孤亦颇思公也！”
“要想骠骑拼力救傅南容，西州谁不感念？唉，傅南容能避于乱世，谁不欣羡之？”皇甫嵩听他说起故人，也感叹了一句，目光在刘寿背后的军阵里看了一会，没有找到卢植，又问道：“卢子干可在阵中？”
“卢公未至。”刘寿答着，也仔细打量起皇甫嵩。这位名将已经变得须发斑白，然而盔甲之下的身形依旧高大挺拔，让他几乎一晃神，仿佛对面之人还是当年横扫黄巾威震海内的车骑将军。
刘寿不自觉就叫出了旧日称谓：“经年未见，将军竟生华发了！”
皇甫嵩避开了他的目光，从容淡笑，复看向典韦：“这位壮士追随将军数年了吧？”
典韦抱拳应道：“正是。”
刘寿就说道：“典韦，你们再退远些，皇甫公与孤，皆非阴谋耍诈之徒。”
皇甫嵩见状，也让随从都退开。
刘寿这才进入了正题：“将军可知中山、常山之事？”
皇甫嵩道：“自然。”
刘寿明言道：“孤进则直取长安，退则回援赵国，皆在将军耳！今势急，将军若肯相助，则天下事定矣，孤正位以后，必厚报公及宗族。否则孤一旦回师，再进非易，董卓肆虐载岁，关中三辅助之地，谁可免之？”
皇甫嵩不防刘寿说得这么直白，沉稳的面色终于有了点变化，微微皱眉思索起来。
刘寿再接再厉，又道：“将军既见恶于卓，岂无忧乎？卓本心向关东士族，奈何不为所纳，以至今日。选任边将，非其本意也。将军岂能为此贰心之辈力战？”
皇甫嵩沉默了半晌，到底也没一口答应，只说道：“容某思之。”
刘寿也知道皇甫嵩顾及家族不太可能直接就更换阵营，于是见好就收，立即商量起了别的：“孤将还赵国，河东则以卢公主事，将军与之相善，还望相互顾惜士卒，勿要火并太甚。孤与董卓为正位之争，原与将军无虞。”
皇甫嵩本来就不太想打刘寿和卢植，闻言立即答应了下来：“骠骑之言甚善！公不南进，嵩不北伐，相持如是而已。”
刘寿闻言满意颔首。
至少以他对皇甫嵩的了解，此人并非演技精湛的阴谋影帝型人物，现在这个反应就说明他跟董卓并不是一丘之貉了。至于此人屈事董卓......刘寿总不能去怪一位朝廷的忠臣良将在纷乱时期不会站队，乃至不敢起兵进攻洛阳朝廷吧......
刘寿一念及此，遂直视皇甫嵩，微笑说道：“盖功名者，世之所甚重也。将军诚能不争天下之所甚重，汝豫之战，归功朱?y，张角之捷，本之于卢公，此‘不伐善’之德也。公之不伐，如事董卓之不抗，天下暴乱，非公之罪，我今知之矣。”
皇甫嵩做过冀州刺史也做过边将，一生顺时任命，不专命、不争名，为此错过的功名他从来都不觉得可惜。直到如今身陷于董卓，眼看着国家倾覆，这才有些痛惜后悔。
听见刘寿说理解他的行事，皇甫嵩顿时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语气轻颤，道：“多谢明将军，嵩惭愧。”
“将军宽心。”
此时皇甫嵩家人都在长安和洛阳，刘寿也不想特别逼迫。他又不是袁绍，他烦透了袁绍天天逼人纳投名状、要么就逼死别人家属这种事。做人留一分余地，日后再寻求合作也未尝不可。
既然话已至此，刘寿也算是达成了让河东保持现状等他回来的目标，于是轻松地笑了起来：“可惜孤不曾早识将军，如今长安已入董卓之手，孤便不多言了。愿日后相见之时，能与将军协力为战。”
皇甫嵩也很快就恢复了他威严毅重的样子，从容答道：“愿同此言！如此......”
说着，把刚刚一直按剑的左手从剑柄上移了开去。
刘寿挑眉，看戏，看戏。
不多时，安邑的城头上突然一阵骚动，火光冲天。
双方的士兵齐齐抬头看去，说好的攻城战，没想到这城还没被攻就自己先烧起来了。
皇甫嵩从容不迫地拱手说道：“我闻古之贤者不攻人之难，今日城中有火，且罢兵吧。”
刘寿看着城头的白日放火表演差点没笑出声来，赶紧憋住笑略一拱手，打马便回。
......
回程路上，周瑜有些遗憾皇甫嵩不肯跟他们一起打长安，小声吐槽道：“逢丈夫奋节之时，皇甫义真盖天下第一良将，今舍格天之大业，蹈匹夫之小谅，狼狈虎口，何智勇之不终耳！”
刘寿自从送走了问题少年马超之后，这些天是出奇地好脾气，同理心大增，闻言轻笑着随口应道：“平常心呀，我本就不指望这般用兵稳重的良将为我三言两语就甘冒奇险。乱天下者袁绍也，祸朝廷者董卓也，非皇甫之罪，何怪之欤？”
周瑜道了声“是”，笑道：“鲍君称兄长能总英雄，此言不虚呀！”
张既策马凑过来，诙谐问道：“将军昨日使我送书，便说要阵前叙话，不知今日这叙的是公瑾之烈，还是皇甫公之忠？”
刘寿笑着说：“公瑾才宜佐时，皇甫公国之干城，我自然——一并叙之。”
谈笑间，大军毫发无伤回到闻喜，卢植早已在城中备下了送别的酒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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