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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的圆月格外清亮，水银般的光辉洒满了训练场，柔和又神秘，充满思念，让人抬头就想到故乡和心爱的人。
羽千珏躲在西烛薇薇的宿舍外，透过窗子看向里面，今夜大小姐没有再翻来覆去的折腾了，睡得沉稳，那些嗡嗡乱飞的蚊子被驱蚊草熏得晕头转向。
他无声地笑了笑，纵身一跃，跳上屋顶。
“教官？”羽千珏愣住了，没有想到屋顶上还有一个人。“阎王”躺在冰凉的瓦片上，静静凝望着头顶的月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里不是老基地，男女分开住，偷窥女生宿舍是要挨罚的。”“阎王”看了眼羽千珏，“这么晚不睡觉，出来干嘛？”
“天太热，出来凉快一下。”羽千珏敷衍道，没有下去，而是在“阎王”身边坐下，“好久没有看见这么美的月色了。”
“是啊，每当看见这样的月色，就让我回忆起和老朋友们战斗的日子。若是他们还在，我们现在应该坐在老槐树下，喝着绿茶吹牛。”“阎王”轻轻叹了口气。
“想来教官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羽千珏说，“我想你以前是一个活跃在战场上的很强的异能者吧，怎么会退到二线呢？”
“哪里强了，到现在也不过是个超a级，和你这个年轻的s级差远喽。以前的我是那么自负，认为自己拥有异能，能维护这世间的正义，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世界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样的怪物。我的自负断送了我的战友们，也险些断送了我自己，就在那次追击异能恐怖分子的战争中，我们遇到了那个怪物。”
“什么怪物？”
“我也不知道，那只怪物不属于任何一方，当时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准备撤离的时候，那个怪物忽然现身，我们没有人看清楚它的样子。当时我感觉自己的脑袋被狠狠地抓了一下，强烈的痛感让我晕了过去。”“阎王”眼中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声音颤抖，“醒来的时候，我只看见了满地骸骨，之后......又晕了过去。”
“感觉在怪物中属于s级之上的。”羽千珏思考，“可是它为什么放过你？教官你还记得什么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阎王”摇头，“更诡异的是，我被人救回去时，所有人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说我是一个人躺在一个陌生的山谷里，其他人都失踪了。”
“山谷里？你们一开始在哪里？”羽千珏注意到一个关键点。
“一开始......我记得是一片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原，”“阎王”按着额头，努力回忆，“很奇怪，那片平原上好像除了草，什么都没有，没有尽头，没有边界，看不见飞鸟，就连一切的喧嚣都没有了。”
“感觉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羽千珏跟着说。
“对对对！”“阎王”猛地坐起来，好像看见了那一幕，“感觉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我依稀记得，那里的每一片草，好像都是鲜绿的，像是涂了一层光！”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忽然又黯淡了下来：“可是没有人相信，组织派人去调查我说的地方，他们说在那种高原上，不存在我说的那种平原。”
“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我甚至有时候都怀疑，那是不是我的幻觉，可如果是幻觉，又怎么解释我的这道疤呢？”“阎王”轻声说着，右脸上那道疤痕就像一根狰狞的荆棘，从嘴角一直延伸到额头，几乎把整个右眼毁了。
可想他当初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那种被碾压的窒息感，足以让人铭记一生。
“也许只有忘记才能让你轻松一些。”羽千珏轻声说。
“是的，忘记的确能让人舒服很多。”“阎王”也赞同，“但是我怎么能忘记呢？我的那些战友们，能为他们找到真相，能为他们报仇的，只有我，我要是忘记了，还有谁会记得他们的牺牲？墓碑么？还是史书？”
他轻声笑了一声：“墓碑和史书只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但是他们这个人，世界上只有一个！记在我的心里！”
“其实你本该直接退役的，只是为了这个，才坚持留在二线。”羽千珏说出了事实。
“没错，如果我离开了组织，那么就没有人能为他们找回真相了。我就是为这个活着的，即使那是一场梦，我也要等到梦醒！”“阎王”严肃地说，忽然又反问，“那么你呢？s级的异能者，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羽千珏愣了愣，“为了赚钱啊。”
“我说的是更深层的东西，赚钱是每个人都有的理念。人小时候都有梦想吧？”
“我的梦想？”羽千珏陷入了沉思，“我哪有什么梦想，有的话，小学的时候是上一个好初中，初中是考一个好高中，上了高中又......呵呵，这不能算梦想。”
“没想过当英雄？”
“为什么要当英雄呢？”羽千珏反问，“这个世界上英雄就是吃力不讨好的啊，你就算再怎么拼命，为这个世界奉献，为别人付出，但是谁能记得你呢？谁会感激你呢？教官我问一个冒昧的问题，你敢说自己有了这道疤后，大家都是敬佩的眼光看你吗？”
“阎王”沉默了，羽千珏问到了他的痛处，自从脸上多了这条疤，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你看看他，脸上怎么有疤？”“估计不是什么好人，一脸杀气。”“离他远点。”这类的话。
这些话比子弹还具有杀伤力，打进心里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
“我不后悔。”“阎王”轻声说，“至少我做过，我感觉值得了，如果是为了让大家感激我记住我，那就违背了我的初衷。”
“我们不是一类人。当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不相干的人付出代价，不是我的作风。”羽千珏低头，无聊地抠着脚，
“人们感激英雄只是感激他当下的行为，这些事在网上传播一段时间就没了，就算记录在电脑里，十多年后又有谁会记得？所以英雄只能躲在角落里，带着一身伤看别人团圆。”
良久的沉寂，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月亮。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皎洁如玉，仿佛不用望远镜都能看见上面的环形山。微凉的夜风从头顶吹过，他们心事重重。
几分钟后羽千珏又说：“对我来说，钱就是最实在的，能解决很多麻烦。”
“组织调查过你，发现你赚的钱，绝大部分都给了家里。”“阎王”说，“你赚钱也不是为了自己吧。”
“因为......怕。”羽千珏深呼吸，缓缓吐出一个字。
“怕？”
“怕死。”羽千珏又说。
“你有s级的实力，光是体内的神血纯度就已经修炼得比绝大多数异能者要高，这世界上能威胁到你安全的应该很少吧？”
我的体内没有什么神血，羽千珏叹气，但是没有说出来。
他把手垫到脑后，面色平静如月光。
“以前是不怕的，尤其是上高中以前，就是一种天不怕地不怕我最吊炸天的状态。”羽千珏轻声说，“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开窍，只觉得自己一条命，没有了就没有了。”
“这么叛逆，我以前也是这样。”“阎王”表示理解，示意羽千珏继续说。
“可是到了高中之后，我忽然发现，你的生命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我目睹过很多人死去，在我的眼前。他们死去之后，还有在乎他们的人在痛苦，他们要承受着痛苦活下去。
尤其是我看到我爷爷在我面前病死的时候，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钱是那么重要，要是钱足够，他是不是不用那么痛苦？可当时我什么也拿不出，我的三个姑和我爸都尽了力，我那个混蛋大爷屁都没放一个，而我只能看着。
那种无力感，看着亲人死在面前，自己无法挽救的无力感......很讨厌。
于是我忽然就开始怕了，我怕自己以后碌碌无为，看着我在乎的人死在我面前，我拿不出救他们的钱，我怕哪一天我死了，我爸我妈该怎么办？
他们只有我这么一个算是有出息的儿子，我那个没有出息的弟弟不啃老就很好了，如果我死了他们就没有了依靠。还有我的三个姑，还有我小姨和我妹妹，他们碰到难处该怎么办呢？他们该指望谁呢？”
“可是据我了解，你和家里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你的父母几乎不把你当儿子。”“阎王”说，“而且，在你上高中之前，生活不是很好，你还这么关心他们？”
“说不恨肯定是假的啊，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偏对我那么......那么那个，他们那时候对我说的最多的是什么？
你绝对没有你弟弟聪明、你这辈子不会有出息、老师打你是为你好、吃亏是福、你看看人家孩子......这些话伤害性不大，却是永久的，经年累月积累起来就是一道无法抹除的疤，我那个时候委屈得几乎想撞墙。”
羽千珏揉揉眼，砸了咂嘴，“阎王”感受到有一股汹涌的洪流在这个少年身上酝酿，却在爆发的一瞬间被压下去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毕竟养了我这么大。就算再怎么偏心，再怎么闹别扭，你还是那个家的一份子，怎么会不想。
我在乎的人并不多，扳着指头都能数过来，我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过得好一点，怎么让他们过得好一点呢？除了赚钱还有什么呢？”
“那你打算赚多少？一个小目标？”
羽千珏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赚多少，一个小目标只是一个目标，能不能赚到还不知道。”
他扳着手指头，像个计较的小老板点算自己的小钱，“我大概算了一下，每个人一百万的话，我感觉不够，要是再碰到个什么大病，需要的钱更多吧。
谁能保证自己老了不得病？我不敢保证，我更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老。所以我要努力赚钱，等哪一天他们遇到麻烦了，我就是他们的依靠啊。”
顿了一下，他又说：“高中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很潇洒，长得帅能赚钱、有不少妹子暗恋、老师也管不了......但是他们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快乐不快乐？”
“真是坎坷的经历。”“阎王”深有感触。
“很多人都说，羽千珏这人很冷漠，很抠门，不近人情......可是对我来说，我为什么要关心和我不相干的呢？我都还没有顾好自己，干嘛还要管别人呢？很多人都对弱者抱有同情心，可是有几个人去关心他们？他们只会说‘你看见那个乞丐了，为什么不去帮助他’这类的话，恶心！”
“所以你不愿意加入组织，因为你怕牵扯到他们。”
“是，我很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份，会牵扯到他们。毕竟......我不是什么时候都在。”
“没事的，组织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对了，那天在训练的山区，是你制造的那场爆炸吧？”“阎王”想到一个问题。
羽千珏点点头：“是，我借用西烛薇薇的禁器，歼灭了战斗中心的怪物群。”
“可你一开始不是这么想的吧，如果不是西烛薇薇一意孤行，你会去？”
“会，也不会。”羽千珏故作神秘，“不会是因为我不想帮助和我没有关系的人，对我来说你们会不会牺牲，都无所谓。”
“那会呢？”
“会，是因为我去救你们，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是我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够执拗。”“阎王”笑着点头，“所以你故意气走西烛薇薇，让她主动去战区中心，因为她和你有关系，所以你就有理由去战斗。”
“即使她选择跟着我下山，最后我也会去战斗，随便找个理由就行。”羽千珏长舒了一口气，“大小姐虽然任性又胆小，但是这点性子还是有的。”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在那里遇到一个神秘的白衣人！”
“白衣人？”“阎王”重复一句。
“是的，很强的家伙，仅仅只是一个幻影，就操纵了几十只怪物。而且在我凝聚全部力量的一击下，他的幻影没有消失。”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来自一个叫‘肖’的组织，这个组织的目的是十种神兽的内丹，他们要拯救世界。”
“阎王”坐直了身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确定：“那个组织......应该不会，已经几十年了啊。”
“什么？”
“没什么，也许是我想错了。”“阎王”摆摆手，“十种神兽至今也没有下落，在那场大战后他们便化作秩序，守护着华夏，想打他们的主意，只能说是痴人说梦。不过，还是要通告组织，提高防范。”
“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个人和我说，山中的怪物并不是他放的。”羽千珏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告诉了“阎王”。
“阎王”当即吃了一惊，沉声说：“不是外来，那只有可能是内部......组织里有叛徒！”
“秘密报告给组织吧，以免打草惊蛇。”羽千珏建议，“最好是直接向国家高层通报，别让四大家族的人知道。”
“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还能想到这一层。”
“相对那些家族，国家当然是信得过的。我只是不想加入组织守护国家，因为我有自己的方式。”
“行，我知道了，你可以滚蛋了。”
羽千珏一愣：“怎么突然叫我滚蛋？”
“因为你半夜不睡觉已经违反纪律了，我能容忍你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阎王”一本正经地说。
“那啥，我可以不训练吗？我是s级啊。”
“在我这，超s级也没有特权！所以，滚蛋！”
“阎王”忽然飞起一脚，把羽千珏踹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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