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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她基本没来过,只有一两次打零杂工过来端过盘子。
杨韵雅兴致勃勃地拽着她往前走,阮绵大概是因为太疲惫了,倒也没有平日里跟她拉扯的心思,随她怎么弄。
绕过两个弯以后,杨韵雅领着她在一间中包前停下,推门笑道:“抱歉啊,来晚了!我带来我一个朋友来了。”
里面的人纷纷起哄道:“来晚了自罚三杯!”
杨韵雅示意阮绵不要直挺挺愣在那里快去找个位置坐,手一挥:“行行行,满上!”
“可以啊!”
“豪气!”
五六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巴掌拍得更响了,一人搂过身侧的女孩子,女孩在他怀里捂嘴笑得咯咯的。
这些人阮绵都不认识,杨韵雅比她的交际范围要广的多,阮绵挑了个侧边的位置,旁边没人挤过来舒服多了。
杨韵雅见她落了单,自己一屁股挤过来,“往旁边挪挪”。
阮绵被挤得更旁边,但身边有杨韵雅这个小喇叭,明显也不会显得太冷清。
“介绍一下,这是阮绵。”杨韵雅接过杯子,干脆利落地三杯下肚,将空的杯子倒置示意,挑眉道:“满意了?”
“满意了!大小姐好酒量!”穿着黑衣潮牌的男人笑着用肩膀撞了下杨韵雅左边男人,“兄弟,女朋友厉害啊。”
杨韵雅左边的男人正在低头看手机,抬起脸看了一眼杨韵雅,“是挺能喝的。”他顿了顿,轻描淡写的道:“也是一种本事。”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听起来莫名有几丝不舒服的膈应感,阮绵皱了皱眉,在大屏幕映照的光线下依稀认出来这是上次在游乐园看到的李思磊,就是杨韵雅最近在谈的新男友。
杨韵雅浑然没在意,一看到他就眼睛亮晶晶的,俨然闷头扎入爱河的小女生模样,小声道:“你今天怎么都没有联系我啊?”
李思磊:“有事。”
杨韵雅:“我刚オ问了他们。他们说你在这里,我就来找你了......你不介意吧?”
李思磊在手机上回着消息,没回答。
阮绵第一次看到杨韵雅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登时有些不适应。
杨韵雅见李思磊没理她,讪讪地道:“要不,我喊服务员加个果盘?”
她这么一说,坐在那边沙发的男女接道:“大小姐,再来瓶红的!”有人晃了晃喝完的酒瓶,叮咚磕在了桌边。
杨韵雅起身道:“好,要几瓶?”
“多来两瓶!”
阮绵虽是不太懂这些,但也知道这种ktv夜场开瓶贵的不是酒而是坐价,能来这种算是户城高端消费的店面,一瓶红的动辄上千也常见,穷人的习惯使她心里下意识地算了遍价格,大概等于她便利店大半个月的工资。
杨韵雅养父母不算巨富但也算殷实,据说是从外地迁来的,早年起早贪黑做早点生意赚了点血汗钱,然后开两家店面转做面点还是有些积蓄的。
在座的这些看起来像是在户城上学的大学生,除了个别穿潮牌的,其他都穿的比较朴素。
......没想到在这种场所倒是还挺能消费的。
这间包厢的通话屏似乎有些失灵,时而亮起时而关上的,杨韵雅索性开门探头对候场的服务员比划了一个数。
阮绵靠得比较近,看到她比的数字,迟疑了一下,原是想要跟她说些什么,就听到穿着潮牌的男人笑嘻嘻地道:“大小姐这么客气,又请客啊?”
阮绵眼皮一跳。
杨韵雅回到包厢,似乎也被叫得不太好意思,“都说了好几次了,叫什么大小姐,叫我杨韵雅就行。”
她这话一说,室内的人皆是忍俊不禁地对视了一眼,有人在墙角笑得噗嗤,“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要不是沾了我们磊子的光,还没法跟大小姐你沾亲带故呢。”潮牌男人哥俩好地勾过李思磊的脖子,挤眉弄眼道:“磊子,是不是啊?”
李思磊拍掉了他的手,“喝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潮牌男人哈哈哈笑了起来,抬脸对杨韵雅道:“我们磊子就是这脾气,大小姐你多担待。”
杨韵雅每次聊到自己男朋友,面颊都会飞上霞红,害羞甜蜜地道:“没事,他平时对我挺好的。”
李思磊嘴角动了动,不着痕迹地侧开了她想要牵过来的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杨韵雅手指尴尬地停顿在那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潮牌男人话锋一转,视线瞄向阮绵,“朋友多大了?看起来好小。”
杨韵雅生怕阮绵落单,脸色转晴地勾过阮绵,忙不迭道:“跟我差不多大。”
潮牌男人:“哦,那岂不是刚成年?”
杨韵雅:“是啊。”
一个女孩子探出了脑袋:“长得好清秀,小妹妹哪儿人啊?”
阮绵被女孩子点名,不太适应地解释道:“我是西街的。”
话音一落,室内都安静了下来。
阮绵茫然的很,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李思磊放下酒杯嗤笑了一声,身侧的男男女女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挤眉弄眼模样。
阮绵:“怎么了?”
潮牌男人意味深长地笑着道:“土生土长的西街人啊?”
阮绵:“对。”
潮牌男人:“我还没去过西街呢,那边是不是道路不太好走?
阮绵心想那边基本没钱修路,“差不多。”
女孩子像是装了好奇的雷达,“我爸在西街办过事,说那边偷?很严重,路人出门都不敢带值钱的东西,真的假的啊?”
阮绵耐心解释道:“其实还——”
“哎你这身衣服也挺好看的,哪儿买的?”潮牌男人打断了她,“超市打折的吗?我下次也去淘一淘便宜货。”
阮绵愣怔住了。
等她有反应,身边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笑话,憋笑得憋不住了,笑得前仰后合。
一时之间包间里都是快活的空气,比阮绵记忆里书本上孔乙己写四种写法的回字时场面还要汹涌,沙发那头的女孩缩在男人的怀里,笑得脸蛋通红。
杨韵雅脸色僵住了。
阮绵总觉得屁股下面一瞬间冒出来好多根小针,扎得她坐立难安了起来,窘迫得手心里都是汗水。
她张了张唇,想要解释,但话在脑子里转了半天,也没有什么能解释的。
要说生气,也没有多生气,就是有气无力的厉害,而且这群人都是杨韵雅的熟人,她也不好闹太僵弄得杨韵雅难堪。
西街确实给人的印象不好,贫穷、破败、土气。
阮绵下意识地思索起来:明明池先生也不会介意我是西街的,还给邻居大爷水果钱........
一想到池晏,阮绵心尖一颤,被她压制了许久的窒息感翻腾而上,心口抽疼得厉害。
她猝然起身出了门。
“阮绵!”杨韵雅连忙追了出去。
廊道很长,杨韵雅追出去三四个弯才在卫生间截住她,“阮绵,他们这群人就是嘴碎,你别生气,我等会儿就讲他们!让他们给你道歉!”
阮绵脸色难看地撑住盥洗台,手指颤抖地兜起水泼了一下脸,气息急促地喘了几口。
杨韵雅急得直跺脚,就差撸袖子了,“本来是想带你出来放松心情的,谁知道搞成这样。”
“没事。”阮绵抹了把脸,平息着泛红的眼眶,“不是因为这,里面太热了。”
阵雅涵:“这......”
她转头看向杨韵雅,僵硬地笑了一下,“我们回去吧。都是你朋友,放心。”
杨韵雅似乎想说些什么,慢慢吞吞地跟在她后面,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神色。
两个人的寂静直到快到包厢门口才被打破。
似乎里面按通话屏又叫了几瓶白的,外面服务员的对讲机里传出了清晰的声音,顺着时好时坏的通话屏传出。
“那女的不是..了吧?我记得你说谈过好几次了。”
“磊子,你不是快赌赢了吗?”
杨韵雅顿住了脚步。
服务员也愣住了,研究着自己的对讲机,以为哪里出了问题。
包厢隔音很好,毕竟是ktv的门板,可以阻隔里面的任何声音,但通话屏幕这台直连对讲机的声音却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难不成你还愧疚了?你要是赌输了,也给哥几个省钱了嘿嘿。”
“你占的便宜还少吗。”
“但这赌打得真带劲儿,谁知道你还真能泡上这大小姐啊。”
“只是嫌脏。”李思磊的声音压着几丝不耐,“...也是要看人的,谁要...公交车。”
阮绵双眼微微睁大,一股火气猝然从心头蹿起。
服务员正想敲里面的门板,就被杨韵雅丢了两百块钱示意走开,手里的对讲机被抽了出来。杨韵雅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手机按下了录音键。
有人喘竽了一吉,“怪不得我看你都?械美硭?>菟岛芎门荩?慌菥偷绞郑?佬乃?氐摹!
李思磊:“是挺蠢的。”
女孩子笑声娇娇的:“大小姐派头挺足。命真好,孤儿院里出来的被有钱人捡了回去,不光没有羞耻心,还乱花父母的钱,也不怕被赶出去。”
“所以我骗她钱一点愧疚感都没有,上次西餐厅还挺好吃的,一顿下来小几千吧。”
“这有什么好愧疚,这叫劫富济贫,钱那么多没处花,不如给哥几个分分。”
“可千万别给发现了,不然闹到学校不好听,就算分手也得和平分手。”
阮绵正想踹门进去,被身侧的杨韵雅伸手拦住了。
不知道她哪来的一股劲,指尖如同铁箍一样,红色的唇瓣抿得紧紧的,脸色看不分明,染得漂亮无比的指甲深嵌入了肉里。
阮绵:“老杨......”
杨韵雅哑声道:“别说话。”
门板阻隔了里面的人声音传出来,也阻隔了外面对讲机的声音穿透进去,连空气中潜藏的嬉笑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聊出来的字眼却恶心到让人反胃,几乎将杨韵雅评头论足了好一番,羞辱的话语不间断,聊到她父母时更是表现得对暴发户格外不屑。
“那男的跟她一起长大的吧,穿得跟贫民窟出来的一样。”潮牌男的声音话锋一转,嘲笑道:“搞不也是个孤儿。”
“没爹妈罢了,跟那女的都是福利院出来的。”李思磊:“上次游乐园看到她,都懒得理她。”
“笑死人了,还以为多了不起,穷酸样子看了就倒胃口。”
“你们检查一下,东西别被她顺走了。”
“大小姐换了大小姐的命,怎么还跟穷鬼一起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砰!”阮绵听杨韵雅被他们这么侮辱,火气在脑门内盘旋了太久,怕杨韵雅这每次都爱得死心塌地的丫头下不了狠手,掀开门冲进去想要拽住李思磊的衣领,怒道:“你——”
里面的人惊慌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就看到杨韵雅将小豹子一样的人挡在了身后,抓起桌上的水,“哗啦”泼到了李思磊的脸上。
阮绵愣住了。
杨韵雅抓着她的手指甲嵌入了皮肉里,却死死地将她挡住怕她揍人犯事。
涂着精致妆容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胸口剧烈起伏着,似乎在隐忍着滔天的怒火,鼻息间颤得厉害。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但你他妈的——凭什么侮辱我最好的朋友?!”
这声似乎在她的心头憋了很久,终是如同洪水般倾泻而出,不顾一切。
“不论女孩男孩,喜欢跟谁谈恋爱都是他们的自由,谈多少次也是他们的自由,不是谈多了就是脏!”
杨韵雅咬牙切齿地道:“就算跟人睡了跟你们有个屁关系?别人的感情经历是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吗?!公交车如果是这么用的,那么睡别人的你们是什么?谁都能用的充值卡吗?被你们这些恶臭的狗男人睡了オ是真的被狗咬了。”
杨韵雅环视了一圈,啐了一口气:“脏、东、西,看了就恶心——”
阮绵没想到她平时训自己已经是开了低档模式,一时僵在了那里。
“草,你这贱女人!”对面被憋得一口气没上来,脸色红红白白。
“还有,我不喜欢吃什么高档西餐,我就喜欢去路边的苍蝇馆子吃饭,我也不喜欢买什么高档奢侈品,都是为了配合你买的,买了送给你让你开心!”杨韵雅拍着胸口怒道:“请客的钱都是我自己攒的钱和压岁钱,不会随便找我爸妈要钱!我也会去做兼职攒钱而不是像你们一样骗我的钱!”
杨韵雅拳头攥得紧紧的。
“不找他们要钱不是因为我没有羞耻心,不知道自己寄人篱下,不知道我不是我爸妈亲生的!那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挣钱很辛苦,你们还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候他们起早贪黑挣钱,就是为了然我过得好一些。你们还在花钱大手大脚的时候,他们连一块钱两块钱都舍不得花,留给我买热豆浆,冬天里手被冻裂了也?不得给自己买护手霜。”
“我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我只是个西街福利院的孤儿,是他们领养回来的。但他们很爱我啊,我把他们当做亲生父母不可以吗?!”
不论回来多累多晚,都会给她热一杯牛奶。
因为不是很有文化,会微笑地坐在旁边看她写作业,虽然到后来会很窘迫自己看不明白数学题,用龟裂的手摸摸她的头。
“你们他妈凭什么嘲笑他们?凭什么侮辱我最好的朋友?!”
五十多岁却没有孩子的老夫妇把她当成了自己这辈子的福报,当成自己的的掌上明珠疼爱,从来就舍不得委屈她一点点,视如己出。
“还有这个。”杨韵雅忍住咽,掏出手机对着李思磊干脆利落地道:“前面为你花的钱的钱就丢水里了,我不要你还了,就当是买了你这一个月的..资。但你们如果还想闹事或者倒打一粑,这份录音就会以音频发到你们学校的邮箱里。”
李思磊的脸白了,“你——”
“如果没人听也没有关系。”她笑了起来,“我会把所有的内容写在纸上,印刷无数份贴在你们教学楼、宿舍、食堂甚至你们以后的公司门口,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干了什么好事!我会告诉每个人,一个个,亲自的!”
“你这疯女人!”
“真是疯了!”
杨韵雅嗤笑一声,眸光森冷又疯狂,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我就是疯女人,不要命的那种。”
见阮绵看呆了,杨韵雅眸中转暖,眼眶憋不住地泛红了起来,拽了一下她的手。
“对不起......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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