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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束花分别放在两座相邻的墓碑前。
周寄雪的女友有些好奇地问道，“寄雪，我知道其中一位是伯父，在他旁边的是……？”
“是我母亲，虽然我也没见过她。”周寄雪回答道。
女友有些迟疑，“这是你们家的秘密吗？那我就……”
“没事。”周寄雪笑着牵起她，“只是我毕竟也不了解我母亲，所以以前没提过而已。你也知道，我是被父亲领养的，在我被领养前，我的母亲就去世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周寄雪回头，看了一眼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两座墓碑，只见它们在一片茫白中依偎而立，“当我第一次读到这句诗时，就知道父亲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了。”
周寄雪九岁那年被周煜城领养，懵懵懂懂地成为了a城最大势力的继承者。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个寡言而温柔的人。
周寄雪知道，如果被人知道他对父亲的看法，大概会被笑话——谁人不知周家家主的心狠手辣，用温柔形容他，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他始终没有改变想法。
周家本宅里挂着一幅裱好的，未完成的拼图，周寄雪大了一些才知道，那是梵高的《星空》。
“为什么不把它拼好呢？”周寄雪悄悄问管家明夏阿姨。
她看着拼图的缺角，“可能是因为，不是所有的空缺都可以被填上。”
看着周寄雪茫然的眼神，明夏忽然笑了，摸摸他的头，“你还小，不懂是正常的。”
周寄雪望向那片未完成的地方。
无法被填上，那是怎样的一片的空缺呢？
十二岁，他被带往了一片墓地，直觉地他明白了，这片空缺或许就是墓碑上的名字。
——“楚欣。”父亲表情浅淡，语气却温柔至缱绻，他在墓前放下一捧花，是还沾着露水的白玫瑰，“我来看你了。”
周寄雪站得远远的，听不见父亲说的话，只能看见他伸手，拂去了墓碑上的什么东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风吹动了周煜城的头发。周寄雪这才惊觉，他的父亲已经有了这样多的白发。
在记忆里，周寄雪与周煜城的交流不多。周煜城是内敛沉默的，不会表达什么父子深情，却也从不苛责他。
周家原先的产业涉及不少灰色地带，周煜城生前将它们全部洗白，传到周寄雪手上便只剩了正当产业。
“她会希望你离那些污糟远一些的。”周煜城的解释很简单。
“她，是母亲吗？”周寄雪第一次在周煜城面前提起那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周煜城愣了愣，低头望向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便笑了。
“是你母亲。”他道。
“我能问问您吗？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周寄雪问道。
“她啊。”周煜城眼里带笑，“是个喜欢胡说八道的小骗子。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会对你很好，她对小孩总是出奇的包容。”
周寄雪于是觉得遗憾。
周煜城去世前，他们有过短暂的对话。
“这么多年，我应该也攒到足够的故事了。”周煜城道。
攒故事是要做什么呢？周寄雪不知道，只因为父亲眼中的解脱感到鼻酸，便垂下头生生抑住流泪的欲望。
父亲的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终其一生未曾卸下。
另一枚，或许便随着他不曾谋面的母亲一起藏在六尺黄土之下，伴着诵经声，和着纸灰，再没人见过。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寄雪？”女友摇了摇周寄雪的手臂，“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寄雪笑了笑，“哦，没什么，想起一些旧事。”
在深冬凛冽的寒风里，一对情人缓缓地离开此地。墓碑立在他们身后，那上边的黑白照片里，女人笑得开朗，男人眼神温柔，望着灰白遥远的天际。
一些故事终要消散在无尽岁月里，就像被大雪掩盖的土地。
然而四时轮转，不尽的枯荣中，雪会融尽。再一次，春归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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