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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印象之中,母亲是个优雅且美丽的女子,她艳绝京城,才冠八方,永远温柔且高贵。
母亲在世的那些年,即便身在国公府内,已是迟国公的妻子,也总会有来自十二国各地的青年俊杰不远万里来传达爱慕之意。
迟国公每每总是顾不上儒雅随和风范,飞起一脚就把来人踹出门去,气急败坏。
安乐长公主则在一旁掩唇笑着,拉着迟国公的衣角,让他莫气。
她的母亲呀,是世上青年俊杰的梦中情人,是两代帝王放在心尖捧在手心的宠儿,更是迟国公一生挚爱。
但奇怪的是,母亲却总在四下无人之际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年幼的小迟欢躲在暗处看,满目不解。
母亲偶尔也会招招手,将她揽入怀中,有一茬没一茬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故事,感慨又忧虑。
她说:“欢儿啊,这世上危机四伏,唯有自己可以相信。”
她说:“欢儿啊,如果有一天,父亲母亲不在身边,长着白色翅膀的大鸟降到门前,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她说:“欢儿啊,金钱诚可贵,权势价更高,若为自由顾,二者皆可抛。”
……
安乐长公主名冠天下,但所有人所倾慕的仅仅只是身为安乐长公主的她。
她有着一个少有人知的身份——教廷圣女的女儿。
圣女殿下是高贵圣洁的象征,是神明与世界的中介,有着滔天的权势,和令人仰望的力量。
但在这背后,更有着层层枷锁束缚在身上。
她们不被允许表露自己的感情,任何的喜怒哀乐都为传递神明的旨意而存在,他们不被允许有自己的生活,侍奉神明将是她们毕生的使命。
压抑到令人窒息。
圣女的身份对于安乐长公主的母亲而言,不是一种福源,而是一种诅咒。
圣女殿下曾经无数次的质问上苍,为何要让自己承受这一切,为何不是旁人,偏偏是她成为了所谓高贵的圣女。
在漫长的暗无天日的圣女生涯之中,圣女殿下找到了一束光明。
身为圣女,每日能够接触道德除去神官便是神明。
所有的神官都对她持有一种敬重却又疏远的态度,,在他们的眼中,圣女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是高在云端的神使,哪怕触碰一分一毫都是亵渎。
然而却有那样一位存在,与旁人不同。
年轻的神官不将圣女当作一个传递神明旨意的高端木偶看待,在他眼中,圣女殿下有着属于自己的思想,有着属于自己的情感。
这位神官会在天黑之时陪着圣女殿下看满天繁星,也会在日出之际陪着圣女殿下看朝阳初升。
他成为了圣女漫长而无趣人生中唯一的慰藉,他们互生情愫,他们偷尝禁果,他们多想如同普通平凡夫妇一般厮守。
然而教廷不会允许,世人也不会允许。
神官和圣女的结合终究是被教廷的长老发现,他们怒不可遏,他们想要将这一门丑事掩盖。
“圣女的身体是圣洁的,只允许在既定的时间与既定的对象交合,诞下既定的下一任圣女血脉。”
圣女只是工具,她们终其一生无法获得所谓爱情。
往前数代圣女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生活传承了下来,但安乐长公主的母亲却不愿再承受这样的事情。
教廷的怒火很快降临在神官身上,圣女亲眼看着挚爱死在自己的眼前,长老们让她杀死腹中的婴孩,圣女却选择叛出教廷,流亡四方。
安乐长公主便是那爱情的结晶。
她的父皇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爱上了逃亡的圣女,可圣女的一颗心却已经随着死去的神官冷却。
圣女无情,帝王痴心。
为了能够与圣女朝夕相处,帝王将安乐公主纳入膝下,当作亲生子嗣一般疼爱,他举国之力保护着安乐和她的母亲。
安乐长公主自幼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她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公主身份,从未质疑过母妃与父王的感情甚笃。
直到那一日,逃亡的圣女终究死在了教廷追杀之下,她被莫向护着躲在暗处泪如雨下。
亲眼看着母亲被万箭穿心之际她的脑海中回想着母亲与她提起的真相。
她是圣女的血脉,但唯有掩盖圣女血脉的身份方能够在世上活下去。
安乐长公主。
死在了那一场刺杀之中,年幼的她尸身被大火烧得漆黑,教廷的使者确认过身份后满意离去,却不知那不过是圣女在最后一刻拼上全身功力制造出的一个替身而已。
真正的安乐掩盖着愁绪,一直一直活到了成年之际,父皇给她编造了一个小两岁的身份,在成人礼那一日,再次封她为安乐公主。
安乐安乐。
虽顶着这样一个封号,安乐却每每一人独处之际满目忧愁。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她要如何才能安乐?
迟国公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安乐长公主身边,原本不过是一场政治的联姻,迟国公的真情实意却逐渐在日日夜夜相处之中打开了长公主的心结。
他默默承受着一切长公主的脾气,纵容她的娇蛮任性,也小心呵护她的少女心。
安乐长公主渐渐地渐渐地,脸上笑容真切起来。
眉间忧愁少了七分。
他们诞下一个可爱的女儿,为她取名为迟欢,寓意迟来的欢喜。
日子在一天天流逝,然而仇恨却未曾随着时间消弭。
教廷也察觉到圣女血脉尚在人间的事情,他们所拥护的圣女二代迟迟无法与神明取得沟通和联系。
神明说,他们所认可的人尚且还在人世,为何却是陌生的面孔前来祭祀?
平静美好的生活在暗流涌动中支离破碎。
身为圣女身边最强的眷属,莫向所收到的最后一个来自安乐长公主的命令是“离开,去到皇帝身边,然后契约解除后忘记今日我说过的一切。”
安乐长公主与莫向之间的契约是最为强制性的一种,唯有主人死亡方能解除。
那一日,安乐长公主只身赴鸿门宴,为的是亲手将教廷搅个天翻地覆。
而教廷的长老和神官早已好整以暇等待着安乐长公主自投罗网。
圣女血脉,强横得超乎世人想象。
那一场战斗据说安乐长公主一人一剑,单挑数十名元婴以上修士。
可圣女血脉纵使再强,也终究有极限。
安乐长公主倒在了血泊之中,横尸沙场,无人为其马革裹尸,却有狠心者将其丢弃到乱葬岗中。
等到迟国公收到消息,得知心爱的妻子背着自己以赴死得决心去了那一场鸿门宴,他赶到之时,安乐长公主的身体已然被野狗啃食到面目全非,他却仍能凭借着多年夫妻情谊捂住她冰冷的双手。
他想啊,安乐那样怕冷,此时手脚却如此冰凉,这是何等的委屈啊。
他想啊,安乐那样的娇嫩,此时身上却如此多的伤痕,那是何等的苦痛啊。
他想啊,如果自己能够死去,换安乐的复生,那这一条命倒也算是值得。
于是他使用了传说中生还概率不足十分之一的秘术,向神明祷告,希望神明能够投下注视的目光,希望神明能够带回他妻子的灵魂。
神明现身,沉默了良久。
似乎是感慨着自己钦定的圣女被人拐走自己却还要来亲手祝福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狗血。
但他最终还是松了口,也没有收走迟国公的灵魂作为祭品。
神明赋予安乐长公主与迟国公同居一体的能力,同时收走她作为圣女血脉的诸多优待。
年幼的小迟欢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母亲死于了一场刺杀之下,父亲受此刺激常常亦父亦母。
但拈起兰花指的父亲,与母亲是那样相似,脸上的笑容也那样真切,让人不由得便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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