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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启山作为桌上最有威严的人，他并不想让不好的事情影响大家的食欲，哪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也该留在饭后再去讨论。
顾启山率先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筷子的蔬菜放在碗中，抬手道：“都吃饭吧，别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萧祈妈妈看了一眼顾启山，无奈的只能叹了口气，低下头闷闷的随意吃了几口饭。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心不在焉的，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顾虑和担忧，但又没有谁想要尽快结束这场饭局。
桌上原本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没了热气，冰冷的肉的口感不是很好，顾北笙还是夹了一筷子，就着一点点温度的米饭咽了下去。
墙上挂着的钟表指向了八点的方向，这顿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分钟，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都只是闷闷的低着头。
萧祈第一个放下了碗，随后像是开启了某个开关一般，大家都陆续的放下了筷子。
赵雅雅叫来帮忙的张阿姨收拾了桌上的残局，张阿姨是顾北笙小时候就来到了顾家，顾北笙也将她当作自己的一个长辈。
张阿姨平时话很多，和赵雅雅特别聊得来，但她今日也看出了这个家中的氛围，收拾好碗筷后就躲在了厨房做事情。
客厅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坐满了人，萧祈挺直背脊坐在所有人的对面，顾北笙看着有些心疼，他好像隐约猜到了这次家庭会议的目的是什么了。
或许......这么多人只是为了谴责萧祈罢了。
顾北笙毫无犹豫的坐到了萧祈的旁边，这一刻他有些心疼这个仅大自己几个月的哥哥。
他知道萧祈不需要他这个时候的援助，事实上他也帮不了什么，只能让萧祈看上去不那么孤单而已。
旁边的沙发逐渐凹陷，萧祈的意识慢慢的游离回来，他扭头看到身边的顾北笙，心里有些感动，但这个时候他不能连累顾北笙，正在气头上的长辈或许会牵连到无辜的顾北笙身上。
萧祈无力的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没事的，你坐到那边去吧。”
顾北笙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视线扫了一圈对面大人们复杂的眼神，顾北笙提高音量，故作疑惑的开口：“怎么，大家怎么都怪怪的，这个位置不可以坐吗？”
赵雅雅无奈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瞬间有些怀疑，她的智商也不低，怎么生出来对的儿子就这么笨呢。
考试考不了就算了，就没看出来这周围的气场不对吗？偏偏还跑到了对面去。
顾北笙无所谓的耸耸肩，身体后仰靠在了沙发上，还随手拿了一个抱枕放在手中。
顾启山看着顾北笙悠闲的样子，动了动嘴还是没舍得指责，这小子好不容易有了一点上进心，他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指责他，保不准会有损他的颜面。
萧祈的妈妈看着顾启山率先开口：“姐夫，你可得帮我劝劝萧祈，他现在病情恶化了，医生都说让他住院，他偏要去学习，我在家劝了他好久了，这孩子从小就犟，我劝不动他。”
萧祈妈妈的声音有些无助，沧桑，明明看上去是个保养得十分好的贵妇人，但在那副贵气得躯体之下却是最脆弱得灵魂，这一刻她不在是那个肆意挥霍上万元钱只为一顿下午茶得夫人，只是一个最普通，最纯粹的母亲。
在病魔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力，金钱，权力，地位，这一切都没能留得住病魔想要带走的那个人。
就算你侥幸从死神手中了拖住了那个人，但时间总是会催促着死神再次来临。
萧祈很小的时候侥幸的逃过了一劫，是幸运也是恩赐，但这一次，死神再次降临，他已经不想要再去做那些无意义的挣扎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这一辈子都要尽力的，他不过是跳过了老去这一个漫长的步骤罢了，所到底最后都是黄土一堆。
话说到这顾北笙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经过。看来萧祈是想单方面的放弃所有后续的治疗了。
站在顾北笙的立场上，他是理解萧祈的决定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容许自己变得虚弱，头发掉光的躺在那满是消毒水的病床上。
事实上顾北笙查过了一些资料，萧祈现在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说是去医院治疗，其实不过是花着高昂的手续费延长活着的时间罢了。
但那样痛苦的活着对于萧祈来说才叫真正的死去罢了。
但顾北笙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又传出了不理解的声音，那是自己的另一个意识，他不同意萧祈自己决定选择接受死亡，那样的萧祈或许会很潇洒哦，但对于所有关心萧祈的人来说是一种更大的折磨。
他们明明可以强迫萧祈活得更久，哪怕一直只能在医院待着，那样也是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顾北笙心里十分纠结，因为到最后他总得选择一边加入其中，但他现在依然拿不定主意该站在哪一边。
萧祈有些愧疚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母亲，母亲的眼角已经泛红，这些天他已经数不清这是母亲第几次哭泣了。
从小到大，别人都说他是最孝顺的，而现在，那个别人眼中孝顺的他放任自己的母亲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的任性而崩溃大哭。
顾北笙的手微微捏紧了怀里的枕头，目光看着对面的顾启山，等着父亲的发言。
顾启山叹口气，严肃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威严，只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担心而已，顾启山看着萧祈，“萧祈啊，你从小就懂事，这件事你不该这么任性的，我们大家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也不忍心看着你母亲这么难过的不是吗？”
顾启山对萧祈的是疼爱的，小时候的萧祈就很聪明，再加上又被疾病折磨，这么可怜的孩子总是能让所有的长辈心疼，再加上萧祈又真的很优秀，这也让他更加同情，这么优秀的孩子，若是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真的是造化弄人。
这个世界，赋予一个人一样东西的同时总会收走一些东西，萧祈或许在得到智商的同时却被上帝剥夺了健康。
顾启山的视线不小心撇到了萧祈旁边的顾北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这一辈子该赚的钱也赚够了，只求一双儿女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要是早点抱上孙子就更好了。
顾启山说完，宽大的客厅里安静了一瞬间，片刻后传来了女人低低的哭泣声。
萧祈的妈妈用手捂住嘴巴克制得哭着，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这么兴师动众，试问天下哪一个母亲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的死去。
这么多年，她们从未吝啬过花钱，可是这世界，钱并不能解决一切，现在，她已经不求萧祈能够健健康康的，她只是卑微的期望着自己的孩子能够最后一点，哪怕就一天也是值得的。
萧祈的母亲压抑着哭腔，沙哑着开口：“小祈，妈妈求你了，我们去医院吧，妈妈求你了，你不是最听妈妈的话了吗？”
“妈！”萧祈悲伤的唤了一声，冷漠的偏开了头，“对不起，妈！”
“小气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你妈妈都哭成这样了，你就听她的话，治疗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赵雅雅扶起哭泣的萧妈妈，忍不住的开口劝解。
“就是，小祈啊，这件事就是你的不对，赶紧听你妈妈的话去医院吧。”
“你总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是吗？”
“你还年轻，我们要相信医院好吗？”
……
所有的长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在场的人只有顾兮和顾北笙保持着沉默。
他们两个是最了解萧祈的，也知道萧祈心里的想法，所以他们才不曾参与一切的指责。
顾北笙想到了一句话：“真正的爱应该是放手，让他去追逐自己喜欢的一切。”
而萧祈喜欢的，应该是无拘无束的放肆的玩吧，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怜悯，只想要一如往常的当一个健康的人。
顾北笙偏过了头，看着萧祈消瘦的下巴崩成一条线。
他应该也很绝望吧，谁又会真的不惧怕死亡呢？他现在也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顾北笙突然有了自己的决定，他只想要萧祈快乐，仅仅只是快乐，像是小时候第一次带萧祈奔跑一样，那个时候的萧祈是笑得最灿烂快乐的样子。
顾北笙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低沉的压抑的声音在客厅响起。
“你们为什么要逼他呢？去医院就能治得好吗？都不要自欺欺人了好吧，早晚都会死，让他活得轻松快乐一点不好吗？从小到大，你们知不知道他过得有多么的艰难，你以为他每一次考试都考第一很简单吗？”
顾北笙说到这顿了一下，他想起当时萧祈的回答：“我妈妈说我脑袋里有东西，我害怕我不多看书我会变傻的。”
那个时候的萧祈多小啊，他甚至不知道，脑袋里的东西要的是他的命。
后来知道了一切的萧祈依旧拼命的学习，他说他只有表现得够好才不会让自己的父母难过，十八年的人生或许他只有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才是真正的快乐轻松的。
顾北笙声音沙哑，眼角有些泛红，他道：“你们都是最爱他的人，为什么不能听听他的想法，就算他要去死，那也是他的人生不是吗？将他送进医院，看着他慢慢变成瘦弱的，苍白的样子你们就开心了吗？”
顾北笙说完，空气有些凝重，萧祈的妈妈悲伤的抬头望着顾北笙，忽的站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指着顾北笙：“那是你哥！你要让我看着他死！顾北笙！你有没有良心！”
顾北笙道：“我说了，我尊重他的选择。”
“你就是要他去死，你没有良心！”萧祈妈妈崩溃的放声大哭，身子瘫软在地上。
“我没有……”
“闭嘴！”
顾北笙抬头，看到了一脸威严的父亲，顾启山对着顾北笙冷言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滚到一边去！”
顾北笙努了努嘴，无奈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萧祈看着他，笑了一下，旋即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母亲走去。
母亲这几日已经没有睡过好觉，眼角的黑眼圈拿了涂了厚重的遮瑕也没有挡住。
萧祈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褪去那些妆容的母亲也是苍老的，眼角是有皱纹的。
母亲无力的靠在他的肩上，萧祈低声唤着：“妈，你不该说北笙的，他对我很好，从小到大是他带着我玩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我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那堆五颜六色的药之外还有那么多好玩的和好吃的。”
怀里的母亲捂住脸，哭声越来越大，萧祈愣愣的抱着母亲，仰着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花板。
再次开口，像是喃喃自语一般：“我以前从来没有觉得我会害怕死去的，因为这些年我觉得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拿过年级第一，参加过运动比赛，有了喜欢的女孩，还有很好的家庭，我这样的人生在别人眼中是最好的了吧。”
“妈，我不想去医院了，我想要留在学校里学习，都说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高考是对青春的最后告别，我学了这么多年不想在这个时候放弃。”
“医生不是说了嘛，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准儿子还能考出个清华北大呢，到时候肯定很多人羡慕你的。等高考结束后我还可以去大学看看，看看那个我花了十几年努力去到的地方有多么的好。”
“妈！对不起，这一次我要让你失望了，我想，我就算是死也想要带着最美好的阳光，而不是冷冰冰的消毒水的味道。”
“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会有一副健康的身体，到时我我再好好孝敬您，行吗？”
萧祈的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打在了怀里的人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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