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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如灰土，毫无血色，气若游丝。
一头雪白的发散落在枕头上，衬的他愈加脸色苍白。
陆婉辞将药箱放在床边的小几上，随后坐上床沿。
她动作轻柔的解开傅北玄的亵衣。
腰间那一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眼帘。
她蹙了蹙眉。
而后自药箱内取出纱布。
她将纱布浸入自己调制的药汁内，随后取出，用以伤口清洁。
待擦净伤口周围的血迹时，她便又取出一根细小的银针。穿针引线，在烛火上熏烤过后便开始为傅北玄缝合伤口。
银针穿肉的痛感非常人所能受。尽管傅北玄此时已陷入昏迷，却因身体的本能，仍然皱起了眉头。
缝合完毕后，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
这一处伤口是处理好了，接下来便是他身上其余的一些小伤口。
约莫一个时辰后，陆婉辞放下了手中的银针，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她才有闲暇停下来打量着他的身体。
他的肤色白皙，身体蕴藏着无限的力量感。
但是上面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疤痕。
有年代久远的，也有瞧着不过是近几月来留下的，尚泛着红。
突然，她的目光被他胸口处的一块疤痕所吸引。
那是一块尖锥似的疤痕，瞧着应是十多年前留下的。
她微微颤抖着伸出手，抚上了那块有象征意义的疤痕。
形状、位置、时间，全部吻合。
还有他身上其余几处的疤痕，都与她印象中的位置不断重合。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无声的啜泣着。
是他，真的是他。
陆北，陆北······
她找到他了。
幸好，她没有弄丢他；幸好，他还没有走远；幸好，一切都还不算晚。
她呜咽着道：“谢谢你，陆北······”
却在这时，房间内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身着玄色衣袍，外罩同色披风，大大的风帽垂于身后。
他五官冷硬，宛若刀刻。漆黑深邃的眼眸含着冰霜，便只是在那里一站，毫无动作言语也能给人一种浓烈的威压感。
他的额间有一个红色的剑状印记，血艳妖冶。通身气质阴鸷邪魅，周身散发着黑暗的气息。
陆婉辞猛地站起，擦干眼泪后将傅北玄护在身后，眸带警惕的看着那名不速之客。
她冷声：“你是何人？如何进来的？”
那人轻笑一声，声音冷然：“本尊乃助你重生之人。”
陆婉辞惊愕。
助她重生之人？
神秘人没再言语，而是径直走向床榻。
而陆婉辞却是上前几步，欲阻住他的去路。
却不想那人竟生生的自她身体内穿了过去！
陆婉辞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随后便转身看向那神秘人。
她眸中带有杀意：“你究竟是谁？”
神秘人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抬起右手轻轻一挥。
下一瞬，便见傅北玄额间也出现了一个血色的剑状印记，与神秘人的印记一般无二。
他道：“你可知自己是如何重生的？”
他不等陆婉辞说话，自问自答：“是他为你求来的。”
话一出口，陆婉辞便愣住了。
她看向静静躺在床上的傅北玄，神情恍惚。
他······为我求来的？
如何求？
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很快，神秘人便给出了答案。
————
神秘人乃魔界尊主，唤作冥澈。
彼时，他游荡于六界之中，苦苦搜寻那人的魂魄。
一次偶然，他去到了北国皇宫。碰巧便看见了傅北玄一瞬白发的场景。
那时，他无意识间便对那个凡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再后来，他跟着傅北玄去到了幽冥渊。
幽冥渊乃凡间与冥鬼两界的分界处。
凡人死后，魂魄便会穿过幽冥渊，由冥差或是鬼差领着前往冥界或鬼界。
而当时，傅北玄不知是从何得知了幽冥渊的存在，竟以凡人之躯孤身前往。
那里乃鬼魂聚集之地，阴气弥漫、死气腾腾。未死之人若是去了那里，轻则失魂，重则失命。
但傅北玄却偏执的往里头闯。
即便耳边时时有诡异的声音、即便他感觉寸步难行、即便他的魂魄即将飘离体内。
但他却依然不管不顾。
魔尊一直站在不远处瞧着。
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傅北玄很像。
一样的傻，一样的执拗，一样的疯狂。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抬腿上前，挥退了那些围绕在傅北玄身边的魂魄。
他讥诮的说：“愚蠢的凡人，幽冥渊非你能入之地。若继续往前，只会是死路一条。”
傅北玄却是置若罔闻，继续迈腿往前走。
但此时已到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只觉浑身乏力，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有一种灵魂出窍的奇异感。
他晃了晃脑袋，喃喃：“不能倒······我要去把她找回来······”
可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魔尊嘲讽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挥了挥衣袖，将他带离了这个地方。
待傅北玄醒后，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小竹屋内的床榻上。
而不远处的竹椅上，坐着一着深蓝色衣袍的男子。
魔尊见他醒了，便起身走到他身前。
傅北玄警惕的看着他：“尔乃何人？”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又是何处？”
魔尊扯了扯嘴角：“我？能帮你的人。”
傅北玄冷笑：“帮我？便是这漫天神佛也不见得可怜我，你凭何说出‘能帮我’一言？”
魔尊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神佛？不过一群自私虚伪之人，他们可曾有过半点悲悯之心？！”他的声音忽的拔高，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但旋即，他闭上了眼，稳了稳心绪。
再睁眼时，眸中又是一贯的阴枭与肃冷。
他伸出手掌，掌心瞬间升起一团红色的火焰。火焰肆意的跳动着，逐渐形成了圆圈状。随后，火焰的中心浮现出一处景象。
景象里，一条惨绿色的河道蜿蜒连绵，望不见尽头。河道上，一艘一艘的小船向着未知的方向驶去。
其中一艘小船上坐着一个绝色的女子。女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未绾，随意散落在肩头。她的眼眸死水一般，空洞洞的毫无生气。
她身子单薄，仿佛是虚无的，没有形体，风一吹便散了。
魔尊浅淡的声音传来：“这便是你想入幽冥渊的理由吧。”
傅北玄在看到这名女子时，瞳孔蓦然一缩。“阿辞······”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想要抓住那个人，手却是直接穿过了那团红色的火焰。
他抬眸，眼里充满了急切。他看向魔尊，焦急的问：“你究竟是何人？阿辞她现在又在何处？你把她还给我！”
魔尊薄唇微启，冷然的笑了笑：“若是你再犹豫，待她过了忘川，饮下孟婆汤转世投胎以后我便帮不了你了。”
傅北玄依然保持警惕，只因这一切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你为何要帮我？你可有何条件？”
魔尊笑得轻狂：“本尊欣赏你。若你愿意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本尊，本尊便可满足你的心愿。”
灵魂？
奉献灵魂？
他毫不犹豫：“我愿意。只要你能帮我，不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魔尊赞赏的看向他：“很好。”不愧是本尊看上的人。
傅北玄犹疑的看向他：“但是我要亲眼看见她重生后才愿意奉上自己的灵魂。”
魔尊笑了笑：“你多虑了。本尊并非是现在就要你的灵魂，而是待你百年之后，阳寿已尽，便不可跟随冥差转世投胎，而是入我魔界，为我差遣。”
原来如此。
傅北玄松了口气。
如此，他便还有时间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于是两人便就此达成了交易。
魔尊手心翻转，掌心凭空幻化出一颗莹润剔透的珠子。
“此乃定魂珠。”他说。然后他的手掌托起珠子，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珠子融入了傅北玄体内。
“凡人命数均由天宫的司命撰写，任何人不得私自插手。我将定魂珠融入你体内，那么你所处的这个朝代所有人的命数都由不得司命做主，天宫的人也无法插手。
“我为你抹去了你原有的命格，此后你便可自己主宰命运。
“我会如约将你的心上人带回来，而她，也如你一般可以改写自己的命运。”
————
听完魔尊的叙述，陆婉辞心里头苦闷酸涩，春华般的脸庞上泪流满面。
她走到床边蹲下，握住傅北玄的手。
与魔做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且是用自己的灵魂换得她的重生机会。
她哭笑不得，颇感无奈与心疼：“真是个傻子。”
闻言，魔尊也是嗟叹一声。
“这世间的痴情人，又有几个不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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