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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他抓起来送官府吧,赏银有足足一百两呢!”
“对,趁他不动弹,咱们也省劲儿。”
单礼转向众人,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的更严重了……”
噗——
一大蓬鲜血喷射而出,前头的人被喷了一头一脸。
单礼嘴角染血,身子却不见倒,只把一双眼睛将众人从左到右仔细地缓缓地横扫了一遍。
他的目光如蛇芯,冷的叫人心惊胆寒。
每个与他目光相触的人,心里都不由一震。
“我祖辈三代在庆城行医,救死扶伤无数。庆城涝灾,我家更是倾尽家产救助灾民、施粥施药帮你们度过难关。我祖父七十八岁高龄,天天坐在阴潮的棚子里为你们免费问诊;
我妻嫁来不过数月,连续搭了一个月的粥棚救济灾民。你们不念我们的好处,却为莫须有的罪名来迫害我的家人,真是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老天有眼,迟早被报应到你们身上!”
这话触到了人心里那仅存的廉耻,他们默默放下手里的武器,低着头悄悄后退着。
“不要听他妖言惑众!”人群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声,“说不定那洪水就是他们招来的呢,妖人总是喜欢兴风作浪!”
“是啊,咱们这里的雨水并不是很大,怎么就决堤了呢?”
“这是妖人的伎俩,他们这么说,想让咱们觉得对不住他,然后趁机跑掉!”
“赏银……白花花的银子啊……”
隐藏在人群里的一人垂下头,心底在窃喜。
窃喜这里有一群如此愚笨,不能独立思考、没有任何主见、随波逐流的愚民。
这些愚民有时并不是一群温顺的羔羊,他们在有心人的特意引导下,会一传百,百传千的把心底的残暴激发出来,然后愈演愈烈,最后才能够演变成群体性的暴行。
比如,历次的农民起义;
比如,现在……
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不知从哪里扔出来,正好砸在单礼的额角。
一绺鲜血划过单礼的右眼、脸颊、嘴角。
单礼咧嘴笑了。
那血液染红了他的森森白齿,笑成了一个狰狞的修罗。
愤怒被很轻易的激起,单礼被人群淹没。
小厮被挤在一旁,着急地边往前挤着,边抹着眼泪和鼻涕。
明明离开前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主子一家对自己那么好,他们怎么会是红莲教呢?
那药材铺子自己也成天去转,怎么就突然出现了婴儿的残碎肢体呢?
这明显就是有人在害主子一家啊?
这些人为什么就这么轻易的相信了呢?他们没长脑子、没长心吗?
还有,主子的好友,他不是县老爷吗?他人呢?
单礼昏迷了过去,当耳边传来老鼠????和吱吱的叫声,他才有了意识。
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的是再昏暗不过的小小监舍。
他的身子无一处不痛,额头更是痛的一跳一跳的。
身底是一片湿冷,身子动了动,能听见稻草??的声音。
鼻端不断传来各种尿马蚤味、馊臭味,混杂着汗臭,熏的人头晕目眩。
“吃饭了——”
远处传来狱卒铁勺敲击饭盆的声音,向是在召唤牲口。
犯人们拖着锁链,丁铃当啷地簇拥到狱栏口,伸长了手臂,挤变形了脸。
“牢头,行行好,多给我半块饼子吧!”
“我家孩儿年纪小受了寒,求牢头施舍一碗热水吧!”
那牢头不耐烦地敲着铁勺,大骂道:“滚滚滚!当老子是你家仆人,白使唤呢?”
“可怜可怜我们吧,那天不是给了您一根簪子……”
“呸!”说起这,牢头就发了脾气,“你还敢说,一根破鎏金的簪,还想换好处?今天你们一块饼子都没有,干饿着吧!”
说着,转身把那块饼子扔进了泔水桶。
走到单礼的牢房前,见单礼还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只哼了一声,“混的这么惨,也不知道得罪谁了。”
扔下一块硬的能砸死人的饼子就走了。
耳边传来犯人们争抢饼子的吵闹声;抢到饼子匆忙把嘴里塞,结果被噎的直瞪眼的呜呜怪声;还有什么都抢不到,只能饿上一天的无奈哭泣声。
单礼睁开眼睛。
隔壁牢房里,一个头发稀疏的瘦小老头,揽着自己烧的更傻的傻儿子哀哀哭泣。
砰——
一块饼子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到那老头的脚边,唬了老头一跳。
他伸手一摸,居然是饼子!
“你,你扔过来干什么?这一天就这一顿,你还嫌弃?”老头作势要把饼子给扔回去。
“给你吃。”单礼张了张干燥的起了一层白皮的嘴唇。
“那不行。”老头摇着头,“看你这样子,不吃东西一定会死的。”
单礼被拖进来时,脸上全都是血,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丢在狱舍里。
“我,暂时不能死。”单礼闭上眼睛,刚刚说这两句话,好像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
老头这才把饼子使劲掰成两半,一半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用自己摇摇晃晃的老牙好容易啃下一小块来,吃的津津有味。
“和您打听个事儿。”单礼歇了片刻,支撑着靠坐在狱栏上。
“你说。”
“半月前,有一家子据说是红莲教的人,您见过没?”
“那咋没见过,唉哟!那个惨哟!”老头拍着大腿,“那老头看起来比我岁数都大,刚进来就被提审了,等晚上回来,浑身可没一块好地方了。
他那儿子,据说拘捕时脑袋碰石头上了,抬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了,就那么撂在哪儿。
嘴里还轻轻念叨了两句,我听着像什么‘梨儿’、‘杏儿’的,也不大真切。
不大一会儿,就断气了。”
单礼痛苦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又努力睁开,“女眷呢?”
“女眷?咱这是男监,女监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唉,但凡进来的,没有外面的打点,哪个能熬下去啊……”
单礼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傻儿子醒了,咧着大嘴哭着喊爹,那老头忙拿着饼子哄他。
“乖儿,吃饼啊!吃饱了就不难受了……”
单礼的喉咙哽咽了,从紧闭的眼角划过一行清泪。
入夜,牢里的犯人都睡了。
单礼的牢房前传来锁链的响声。
犯人们心里好奇,却也不敢起身去看,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单礼被两个牢子架起来拖走。
刑审室里,四只火把在墙脚烧的噼啪作响。
有一身着官袍之人静静地背坐在阴影里。
“大人,犯人带到了。”
单礼被绑在柱子上,牢子避开。
嗤——
单礼突然笑出了声音。
“这时候了,你还能笑出来?”
“我为什么不能笑,笑总比哭好。”
单礼紧紧盯住眼前的人,“不是么,杜大人?”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杜咸。
杜咸点点头,“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红莲教的人,我也是没办法……”
“行了。”单礼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是傻子。杜咸,你告诉我,你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
杜咸仿佛有些受伤的后退了一步,“你怎么这么说?”
“别装了,杜咸!你明明知道我全家和狗屁红莲教没半点瓜葛,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单礼像只发狂的狮子怒吼着。
杜咸嘴角微微一抬,漫不经心地掏出帕子,擦了擦被单礼崩上飞沫的地方。
“单礼啊单礼,你拥有的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抢走我最爱的东西呢?”
“你最爱的东西?”单礼愣了片刻,突然更怒,“你把云淑怎么样了?”
“能摆脱你这红莲教余孽,她当然会很好。”
“你胡说。我不是什么红莲教余孽,你快叫云淑来见我!”
杜咸冷哼一声,“痴心妄想。红莲教余孽人人得而诛之,你若爱惜云淑,就不要连累她!对了,先把这份和离书签了。”
单礼哪里肯签,他恨不得挣开绳索,狠狠掐住这个人面兽心的昔日好友。
“为什么要害我?杜咸!我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杜咸嫌恶地离他远了些,“单礼,你父母双全,家境殷实,比我这等年幼失去双亲、寄居他家的人不知好上多少倍。为什么,你为什么非要抢走我的表妹?
你知不知道,表妹她当初是要嫁给我的?”
单礼愣住了,“就因为这个?”单礼摇着头,“云淑说她一直把你当做最好最亲的哥哥,她从来没说过要嫁给你啊!”
“那还不是因为你!”杜咸暴跳如雷,“如果没有你,表妹她一定会嫁给知根知底的我,就是因为你,我才不得不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投入他人的怀抱!”
“你这么害我,云淑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那我不管!”杜咸使劲一甩衣袖,“庆城天灾,你父母、岳父、云淑全都倾尽所有,替你造名,使你这等庸才能得个举人功名。
可你知不知道,庆城能够恢复的这么好,并不是因为你,而是我的付出!我才这里的县太爷!父母官!”
杜咸暴露了他隐藏在心底的所有黑暗。
他妒忌单礼的家庭美满、事业爱情双丰收。
他害怕单礼的好运气、好名气。
要不是在省城知府家赴宴,不小心听到知府有意将自己调离庆城,换有仁德之名的单礼来接任,他说不定还狠不下心来对单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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