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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含看着自己沾满了鲜红血液的手,大声咳嗽着,一下瘫坐在地上。
他的动作吸引了十得的注意。十得收回目光,望见周含满脸鲜血的骇人模样,忽地大叫一声:“你要寻死吗!”
所有人因此一惊,立即有警员回过神来,一跃上前将周含反压在地。
阿夏望着周含的模样,心有余悸的上前检查他的情况。约莫一分钟,他松了口气:“他只是流鼻血了。”
方天戟已经取下了木箱里发亮的东西,是一颗半个小指指甲盖大小的六边形珠子,珠子通体泛黄透明,有棱有角,截面光滑,深深的嵌进厚厚的腻子里。
方天戟认得这样的小玩意,这东西本该有一个底托,然后镶嵌在戒指上。在西洋话里,这颗极小的珠子名叫diamond,钻石。
这就是乌林珠消失的戒指。
陆氏看不见,却本能的察觉到危险。她挣扎着从椅子上起身,要往自己儿子身边去。一根木棍在地上敲敲打打,扫倒了一片蜡烛。
“含儿?含儿?”她喊:“你没事吧?我们回家吧,乌林珠等着吃饭呢!你娶了她是你的福气,她......她也蛮好的呀......”
她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自己的儿子已是在劫难逃的嫌疑犯。陆氏重复着平日里家常,呼唤自己的儿子是时候该回家吃饭。
“走吧,走吧。”她急了,扔开拐杖,伸出手摸索着前进。
她的脚忽然踢到乌林珠的尸体,然后停了下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陆氏缓缓蹲下身,一双无神的眼望着远方,手落在了乌林珠的腿上。
皮肤,蛆虫,鱼鳞。
鱼鳞。
她手捻着两片鱼鳞,然后发疯的大叫:“鱼!鱼啊!儿子,儿子!是鱼!”
她疯狂扯开盖在乌林珠身上的白布,露出地上那具可怖的尸体。阿夏忙上前意图拉开她,看到尸体的一瞬却恶心得酸水上冒,一下吐了出来。
再没人愿意上前,也没人敢上前。乌林珠被一刀刀割破的下身在炎热夏天的烘烤下爬满了米粒状的蛆虫,鱼鳞裹上尸水,黏糊糊的粘在她的腿上。浓烈的尸臭肆掠的占领整个后院,无孔不入的钻进所有人的身体里。捏住鼻子臭,捂住嘴巴臭,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臭气。
徐家二姨太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张隶紧紧捂住口鼻,摆手让人将她带下去。得令的警员不顾她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几乎死跑着逃离这里。
陆氏眼瞎了,似乎鼻子也不大灵。她跪在尸体旁,小声的念着:“鱼啊,是鱼。”
他们吃了好多好多的鱼。
周含死死咬住自己下唇,知道口腔里铁锈味越来越浓烈。血腥味与尸臭混合在一起,他终于松口了。
“求你们了。”他满脸是泪的望向自己那个疯癫般在尸体前又哭又笑的老娘,朝着十得猛磕了一个头:“求你,求你让我娘回去,她什么都不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师娘子,你能听出人是怎么死的,所以,求你让我娘回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方天戟强忍着恶心,重新盖上了尸体上的白布。他没有扶起陆氏,盖上白布的瞬间,他发现这个老人已经几近崩溃,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严重到她已经口齿不清,却几乎端端正正的跪在尸体前。
就像在忏悔和赎罪。
如果道歉也能赎罪的话。
“周含,”方天戟冲那个被压到在地的狼狈男人说:“你还是不明白啊。师娘子能听尸音不假,可是从你被带着这里开始,她说过一句‘我听见人淹死’吗?”
方天戟蹲在周含面前,目光冰冷的刺向他:“十得拿出来的,每一样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他递出一直攥在手心的钻石,“这是徐四胖子送给乌林珠的,她一直戴在手上。如你所说,乌林珠五指不沾阳春水,所以她自然不可能与这个装鱼的箱子有什么关联。”
“她不会替你洗箱子,不会替你卖鱼,更不会因为帮你宰鱼让戴着昂贵戒指的手在水中浸泡并且将钻石插进腻子里而不自知。”方天戟抬起周含的下巴,迫使他正视自己,“这颗小小的珠子,是她被按进水里挣扎的时候的脱落的,因为她痛苦挣扎,所以钻石锋利的边缘将腻子划开了一个细长而不被发觉的口子!”
“那日我们在鱼市遇见陆氏的时候,她匆匆收摊不是因为急着回家,而是她发现箱子漏水,继续待下去鱼会缺水而死,所以她将鱼倒卖给鱼贩店家!将老板!”方天戟冲人群里喊了一声,方才的鱼老板白着脸走出来,唯唯诺诺的答“是”。
“那日,那日你老娘的确收摊早,几十年的交情,我也就没多问,收了她的鱼......”蒋老板怯怯的说,然而话未说完,已被周含打断。
“是我做的。”周含很冷静,甚而可以称为冷漠。他冷漠的看着方天戟,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呸”的吐出一口血。“是我杀了她。”
方天戟皱起眉头:“你为什么杀她?”
“为什么杀她?”他仿若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难道你们查了这么久,不清楚吗?她就是个贱=坯子!与徐四通=奸,爬上了无数人的床!她哪里是什么提督千金富家小姐,我呸!她的银财那么脏,那么脏!她的所有东西都是拿身体换来的!”
十得提着受伤的左腿,一蹦一跳的来到周含面前,一手搭在方天戟身上支撑着,几乎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背上。然后她慢慢滑下来,蹲在地上。
方天戟浑身一震,本能的想推开她,扭头却望见了十得肿起的脚踝,又默默回过头去。
“亏我还想着要不要瞒着你,”十得讥讽道:“结果你全都知道。”
“我知道又如何?我杀了她,杀了她这样一个贪慕虚荣出卖身体的女人,难道不是件好事?”
十得不知从何处抽出一张空白黄符,沾了周含的血“啪”一下粘在周含的额头。
“你最好冷静一下,”她说:“杀人从来不是一件好事。”
周含双肩微微抖动,无声的哭着。黄符掩盖了他的视线,隔绝了他与诸多吃人的目光,他难以抑制的抖动起来,得了片刻的喘息。
“现在清醒了吗?”半晌,十得出声问。
周含点头。
十得撕下那张符纸揉成一团,又提着脚跳回去,坐在椅子上轻揉着自己的脚。
“那你现在可以说说,你是如何杀掉乌林珠,又是如何杀死徐四的了?”十得问。
周含点头,半晌后才开口。
“我娶了乌林珠,对她很好的......”
......
庚戌年七月十七,北雁南来,枣红桂花香,正是白露那天。一行马队从苍溪入阆中,周含提着白日码头做苦力得的半吊铜钱和剩下的半篓鱼,与马队始终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马队载歌载舞,好不热闹。他默默听着那些歌声,渐渐皱起了眉。有女人在哭,尽管哭声很小。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可好奇心使他一步步接近马队,直到被人一脚踹翻在地,骂他是不是想死。
人穷的时候往往不想死,你觉得自己穷得想死往往说明你还不够穷。听说过穷得饿死、冷死的,没听说过穷得吊死、溺死的,就是这个道理。好死不如赖活着,当时周含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打算退缩,要命的热闹他不想看。
可是他刚转身,从马车里滚下来一个人,是一个女人。他这一生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周含一下愣住了,挪不开眼睛。鬼使神差的,他动起手来,一拳打歪了踹他的男人的鼻梁骨,然后被人团团围住,打得像落水狗那样惨。后来他把鱼和半吊铜钱悉数奉上,把女人要了过来。
不为别的,就为女人那一句带着哭音的:“救我!”
后来他娶了女人,他怕女人的美貌引来饿狼,所以他为她制了一顶席帽。后来他怕将女人锁在家里她会逃跑,于是她给了她极大的自由,只要带着席帽,整个阆中她可以自由穿梭。
她说她是提督的女儿,在阆中县府有熟识,人家送了她很多的首饰和银财。周含信了。
辛亥年二月十二,皇帝终于从高台跌落,她的谎言也终于被戳破。
她无法忍受穷苦、吃糠咽菜的生活。她要很多很多的钱财和珠宝来满足自己那仅剩的虚荣心,她曾经是个大小姐啊!可她只是别人床上的玩物而已。
周含气极,红了眼。
惹怒一头雄狮是很可怕的事情,尤其这头雄狮头顶绿成了草原。
“就像你说的,我把她按进了装有水和鱼的木箱里,淹死了她。可是我不解恨啊!”周含笑道:“我要怎么甘心?因为我穷?我小心翼翼的呵护她,你能懂吗?我养大了一朵玫瑰,然后她用刺狠狠的扎了我!”
“所以我把花剪掉,我要她变得难看,对了,她不是喜欢钱吗?”周含咧开嘴角,满口都是血,他的血糊在脸上,像一具行走的尸体,他哈哈大笑,怪腔怪调的说:“鲛人有钱啊,她只要哭就能得到珍珠,珍珠能换钱,我要她哭,她要钱,一举两得啊......”
“我割开她的腿,把鱼鳞塞=进去,全部塞=进去......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她的样子有多美吗?她到死都还死死的盯着我呢!就像她最初像我求救的眼神一样!”周含捂住了脸,胃中一阵翻滚:“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啊......”
那些铃铛声又响起了起来,刮风了。铃铛声像一首哀乐,由远及近,钻进了众人耳朵里,重重敲了他们的耳膜。刺骨的寒意在三伏的天从脚下悄然升起,阿夏已经吐得两眼直冒金星,感觉不到害怕了。
方天戟咽了口水,望了一眼聚精会神仿若听戏文的十得,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难道一点也不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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