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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坐下，一股微弱的酸臭味就飘了过来，叶暮婉皱眉，循着味道侧眸看去，陡然对上双麻木无神的眼睛，吓了一跳。
妇人应是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瘦的两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面色蜡黄，眼眶凹陷，眼底乌青发黑，手背上布满了裂痕，指甲的缝隙中还夹杂着干涸的泥土，好似完全长在了肉里。
倘若她的嗅觉没出问题，酸臭味应当是从妇人怀中的包袱里散发出来的，看形状，大概是个两三岁的孩子，死了至少两天了。
七月的天正热着，母子俩又完全暴露在太阳底下，尸体怎么可能存放的住。
叶暮婉定定的看了会，在柳青儿耳边说了几句话，又抬手招来藏在树上的墨影，目送二人快步离开往街上去，再次转身看向妇人。
兴许是抱着具尸体的缘故，这么多灾民无一人愿挨着她，宁可三五人挤成一团也要躲得远远的，倒给了叶暮婉问话的机会。
未免激起她的情绪，叶暮婉说话的声音都温和如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无害好相处。
“你也是从南阳过来的吗？一路辛苦了，我让人准备了干净衣裳和吃食，等会拿来你先挑如何？”
妇人不说话，仍旧麻木不仁的盯着她，眼睛里都盯出泪花了也不见眨一下。
知道不能着急，叶暮婉耐着性子继续往下说。
“别怕，我们是来帮你们的。你对南阳那边的情况了解多少？离开前雨还在下吗？有多少人被困住了？”
“很多。”
许是戳到了她最不愿提起的点，妇人总算不再沉默，沙哑开口，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想要握紧手中包袱，又怕伤到自己的孩子。
“没人困住，他们都死了，一个又一个的村子被大水淹没，只要是活物就不可能活下来。侥幸逃出生天的人，又免不了染病，浑身长满脓包，脸上胳膊上腿上，哪哪都是，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过不了多久又开始溃烂，很痒很痒，忍不住的挠，挠到最后一块好皮都看不见，人也完了。”
说着，妇人低头拉了拉怀中的包袱，眼中溢出了独属于母亲的柔情。
叶暮婉相信她不是刻意掩盖，是怕被人发现他们连城都进不了。
她只是太想救自己的孩子了。
叶暮婉不动声色，为了表示亲近，找了个背人的地方撩开幂篱，托着下巴盈盈一笑，俨然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你好厉害啊，不止自己逃了出来，还护住了孩子。”
妇人愣住了，满脑子都是孩子，铺天盖地的悲痛与懊悔几乎将她淹没，再也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叶暮婉不经意间抬手，拦住了她想要趴到包袱上身子，即便知道可能无济于事，也想顺从心意帮她一把。
一来她身上并没有她说的那些染病的症状，二来她太护着怀里的包袱了，连衣角都没有露一下，并不能确定就是染病了。
想到这，叶暮婉不由自嘲一笑，再早上几年，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和“侥幸”搭上边，更想不到会因为心软还让自己置身险境。
本不该如此的……难不成是换了女装，人也变得感性了？
哭声引来了众人的注意，短短的距离，薛宥泽几户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朝着叶暮婉扶着妇人的手抓去，被她极快的躲开了，宽大的衣袖垂下，挡住了他紧随而至的视线。
“不要命了？”
薛宥泽咬牙。
“手，伸出来我瞧瞧。”
叶暮婉放下幂篱转身，非但没有依他的话把手伸出去，还直接背到了身后。
“我好心帮忙，怎么就成了不要命了。不过看她可怜多说了两句话而已，瞧给你紧张的。”
人都快贴上去了，叫多说了两句话而已？真当他眼瞎不成！
薛宥泽吸了口气，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也懒得跟她废话了。
“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插手，否则，我见一次剁你一根手指头！”
“师……”
“少拿师父来压我！”
薛宥泽怒不可遏，脸都气红了，别说师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还是那句话，见一次剁一根手指头！
“我不是你柳师兄，只有张嘴皮子，从小到大，你在我这挨的打还少？不长记性是不是！”
他真生气的时候是挺吓人的，叶暮婉点点头不说话了，见楚韵过来还想拉他做盾牌，抬起的瞬间很快又收了回去。
算了算了，刚碰过疑似染病的人，手上不干净，还是不给他添麻烦了。
她的小动作并没能瞒过楚韵的眼睛。
看了眼她收回的手，楚韵叹口气，自觉挡在她身前，拍拍薛宥泽紧绷的肩膀。
“行了，我盯着她，你去忙吧。”
薛宥泽也信不过他，却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事关师妹安危，务必谨慎。”
“知道。”
看了眼背对着他，蜷缩着身子的妇人，薛宥泽脑海中很快闪过一抹熟悉的感觉，与刚来时一眼看到的抱着死去孩子的妇人对上了号，神情顿时凝重了许多，推开挡在眼前的两人，屈膝蹲到了她面前，冷硬开口。
“孩子给我。”
妇人视若珍宝的孩子，怎么可能交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即便已经饿的没有力气动了，爬也要爬走。
薛宥泽冷眼看着她趴在地上一点点挪动，瘦的只剩骨头的身躯已挡不住怀中的包袱，却依旧固执的不肯松手。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缩着脖子开口为她说话。
“几位贵人就别为难她了，她也不容易，婆家娘家都被淹死了，当家的为了救她和孩子，也被大水冲走了，孩子就是她的命啊！”
“是啊，一路过来她就没撒过手，我们想帮她抱回她都不愿意，急了还咬人呢！当娘的不容易，几位贵人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算了。”
随声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且大部分是当了娘的妇人，最是能体会母子分离的痛苦。
“孩子？哪来的孩子，不过是具尸体罢了。”
楚韵冷声开口，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南阳的境况有多惨，你们比我清楚，尸体代表着什么，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们也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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