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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方才坐下没一会儿，菜都还上齐，周遭就沸腾起来。
少年就像是滴在冷水中的热油，险些炸了安放她的碗。
望江楼竟然人满为患，门外还排起了长龙。
来送菜的跑堂走到沈长莲面前也不容易。
菜里的汤汁洒了一手，人也被压瘪了……
他不忍调侃，“还是会元老爷的气派足，引来了如此多肚里闹饥荒的人，望江楼很多年没有在一日之内接过这么多客了。”
书童毫不吝惜地把自己的白眼翻出去，“什么叫肚里闹饥荒了，分明是眼里闹饥荒了。”
他在桌下踢了踢沈长莲的脚，“就说今日不该出来，除了往常的姑娘们还有不少富绅也过来了，真是可怕。”
“……他们奔的不是我的脸，你大可放心我的贞操。”
陆恒丰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什么意思？”
他手里还抱着孩子，稍一松懈，这小霸王又哭闹起来。
手忙脚乱又往他嘴里塞了瓣甜瓜后，才安静下来。
沈长莲看着陆恒丰怀里的小豆丁陷入沉思。
“……再给他请个乳娘吧。”
单小睫大惊，“这怎么使得，太破费了。”
“单姐要是在意，每日就多做些事就好。”
单小睫带孩子的水准还不如陆恒丰。
她冒冒失失的，年龄不大却做了母亲，看到孩子哭了也要急得跟他一起哭。
对于沈长莲而言，无异于是两个熊孩子对着头哭闹。
实在可怕……
好在离开孩子之后的单小睫还是能做些事的，至少情绪稳定了些。
菜半天上一道，几人吃的很慢。
可堵在望江楼内外的人也都不动，这让顾及着孩子的几日犯了难。
单小睫提议，“陆恒丰个子高，就把这个小子举到头顶抛着走吧。”
陆恒丰依旧没听懂，“什么意思？抛着走？”
“就是你先走一步，然后把他往前丢一段，然后接住他，再往前走。”
不止陆恒丰，沈长莲也有点迷糊了。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我跟小宝经常这样玩儿啊。”
沈长莲打量单小睫两只纤细的胳膊，“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的。”
陆恒丰立刻制止，“不行，我的力气不大啊。”
他不太行。
书童灵光一现，“对了，我记得那个很能吃的帮工说他今日就在这里巡逻。”
“万正河吗？那行，你去找他帮忙，顺便梳通一下这里。”
书童看着乌泱泱一片的人群后悔自己多嘴。
他从人堆里挤出来，一口气长一口气短缓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
他生在边域，见惯风沙，却甚少见人，别说女人了，连男人都少见。
被逢将军领回去后才算潦草看过几张人脸。
他是有些脸盲的，分不清美丑。
后续被安排到沈长莲身边，跟着她在漠南生活了一段时日后，也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跟着沈长莲出门总是拥堵……
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沈长莲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哦对，她如今是个会元，忙着巴结她的人不少……
“麻烦，早该让她戴个面具出——”
满嘴牢骚的书童没注意，撞上了一匹马。
他先是看到了牵马的人。
“万大哥！你来的正好，我家公子正找你呢。”
“正巧，我也在找他。”
马背上传来一道声音。
书童抬头，看到了一脸冰霜的卓烨。
埋怨沈长莲归埋怨，可书童早把沈长莲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了，朋友的仇人自然就是仇人。
他没由来的讨厌卓烨。
放在卓烨眼中就变成了：沈长莲除了养了一个木讷的书生外，还养了一个木讷的书童。
“沈长莲在望江楼？”
离的不远，马背上的卓烨也看到了望江楼前的长龙。
“怎么，沈长莲吃顿饭还被困在里面了？”
书童点点头，“正惆怅该怎么出去呢。”
“走吧，去帮帮他。”
万正河还以为卓烨是让他自己动身去帮沈长莲，立刻甩开手中的缰绳，提着书童就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你小子不知道早点来找我，你不知道，今日的卓烨有多么喜怒无常——”
他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了重重一鞭子。
这鞭法极巧妙地避开了跟万正河走的近的书童，全疼在了万正河身上。
万正河愤懑回头时，正对上卓烨那双仿佛在冰滩里浸过成千上万年的眼珠子，冷的一发抖。
然而卓烨只是瞪了他一眼，而后策马从他身边跑来。
只是用鞭子卷走了书童，把他带到了马背上。
而他直奔的正是望江楼。
“……搞什么，原来是你想去帮帮沈长莲。”
他不过是理解出现偏差又说了几句坏话，用得着打这么重一鞭子吗？
——
卓烨身后的书童坐立难安。
“你跟在沈长莲身边多久了？”
这问题问的好啊！
沈长莲跟书童早就凑在一起编出了统一的口供。
“大概二、三年吧，我是从边域卖到漠南的，一袋小米就能把我带走，如果卖不出去，我就要重新被运回边域卖给异族当人畜。”
人畜，是异族给起的名字，满满的恶意证明，落到他们手中的宣人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群异族眼里，人畜跟畜生没什么区别，平日里可以用鞭子驱策着干活，极端情况还能杀了煮了填饱肚子……
“公子心善，借了半袋小米又耗费不少口舌才把我买下来。”
“哦。”
不是卓烨不仁慈，而是同样的话他听过成千上万次了。
他变得麻木。
“人虽多，你们几个人也不该挤不出来，是带了旁的人吗？”
“回大人，是一个婴孩。”
提到这个婴孩，卓烨就响起自己白日里听到那群酸书生谈的话。
即使是饱读诗书的所谓的七尺男儿郎，他们心中的嫉妒也只会多不会少，聚在一起就要编排沈长莲的坏话。
他们或许是不过脑子的随口一言，却被卓烨记在心里。
他们说：“寡妇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是沈长莲！”
卓烨虽然不把这句话当真，却始终有些没由来的膈应。
太荒谬了，沈长莲怎么能做孩子的父亲！
……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什么的卓烨发现自己才是荒谬。
沈长莲怎么就不能做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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