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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莲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就算聚在一起也无法阻挡敌军的箭矢，还不如分散，完成最后吸引敌军注意力的使命。
话音刚落，她手下的兵马就四散离去，沈长莲也挑了一个方向，驾着马飞奔而去。
耳旁传过箭矢破风声，沈长莲不敢侧头看自己那缕被箭矢割断的断发。
这样凶险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幼时，沈家被抄，一家老小都被关到监狱中，烫的鲜红的烙铁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可是当时的她有父母护着。
那个烙铁落在了沈恩虎身上。
他是个文人，身板子不算厚实，却也把妻子女儿紧紧护在怀中。
沈长莲当时并不害怕，她只觉得愤怒跟伤心。
父亲早已经伤痕累累，如今又多了个烫伤……
她藏在母亲怀里，心里的恨意不断滋长。
泥浆一样的恶意几乎要把她自己淹没。
她即将因为仇恨窒息，而仇敌却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她愤怒到浑身发颤，母亲却以为她是因为太过于害怕了，把她抱的更紧，并不断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
“不怕，不怕……”
昔日的贵妇也变得憔悴不堪，她用颤抖的声音安抚着受惊的女儿。
“恩虎…你没事吧？”
沈恩虎勉强摇了摇头。
他疼的厉害，只怕一张嘴就要泄露出疼叫声，只好不停地咬紧牙关。
“没事就好……”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人又来了。
多年后的沈长莲并不意外孙谷源对自己的多般防备。
因为如果有一个人，当着你的面，逼死你的父母，你会相信她会放下这件事吗？
孙谷源自然也不会相信。
他敢这样做，就已经做好了把沈家这些子女斩草除根的打算。
他性格一向极端，不愿意留后路。
所以他不顾还待在父母怀里的沈佳禾，也不顾拍着牢门怒骂的沈长华跟沈长莲，硬生生逼死了沈恩虎。
他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跟沈恩虎复述了如今的情况。
以及，“大人，你要是不认罪，那令夫人跟你的几个子女可就要受些委屈啦。”
沈恩虎顿时一句话也不多说。
他脾气不好，这么多年了在官场浮浮沉沉，也没有因此变得圆滑。
认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他松开妻子的手，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撞上了牢房中黑乎乎的石壁。
脑壳上的伤流不了太多血，可他吐了很多。
吐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日接近破晓时还没咽气。
沈佳禾为了给沈恩虎擦脸，双手浸满鲜血……
次日，孙谷源就传出沈恩虎伏罪的消息。
他拿了张黄纸，说是圣上下的旨意，要把仅剩一口气的沈恩虎拉到乱市斩首。
沈母哭的近乎气绝。
之后，沈佳禾再也没有见过父亲，哪怕是父亲的尸首。
而他们几个本该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正在孙谷源盘算着挑个时间把他们一家一起送走的时候，圣上又来了消息。
他似乎是心软了。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沈恩虎已经死了。
圣上或许是仔细想了想，发现沈恩虎除了性子不讨他喜欢，做事太急外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了。
人一死，就显得可爱起来。
他突然怀念起沈恩虎的好。
所以他念着沈恩虎这么多年的苦功，特地赦免了沈家其他人的罪行。
就连已经出仕的沈长华也是官复原职。
可朝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交好。
谁都知道，孙谷源不会饶过他。
这件事也来的很快，快到沈长华根本躲不过。
那时的沈母还在病重，听到儿子又深陷牢狱之中的消息，竟是直接去了。
被留在家里的沈长莲跟沈佳禾两人变卖了沈母的首饰，给她买了口棺材，下了葬。
而后就在家里等着沈长华回来。
两人年龄都不大，小豆丁一般。
他们每日只买豆腐跟菜窝窝，只因为这两样东西便宜。
一块豆腐煮了汤，能喝上一天，一个菜窝窝分成两半，溺在汤里，也就能吃饱了。
两人每日靠着一块一文钱的豆腐，六个一文钱的菜窝窝，跟井水里打的水度日。
等孙谷源把两人抓到牢里的时候，两个小孩儿已经饿的说不出话了。
孙谷源大方地把两人请到牢里，打算让他们跟沈长华吃一顿断头饭，而后一起上路。
可圣上又突然传来消息，说是不许伤害沈长华跟他的两个弟妹，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漠南县令的差事。
任谁都知道沈长华这下一定是升官无望了，说不定一辈子都会蹉跎在那个又穷又乱的苦地方，可孙谷源还是不放心。
所以在沈长华出城时，派出自己的亲信，拦下沈长华离京的马车，将他跟他的胞弟又打了一顿。
沈长华还好，打他胞弟时却是奔着要把他打死的力度去的。
毕竟沈长华已经是一个废人了，而那个女孩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剩下能让孙谷源顾虑的，就只有沈长莲这个男孩儿了。
他动了狠心思，沈长莲自然也没有逃过这一劫，可他没有料到的是，沈佳禾顶着沈长莲的身份活到如今……
沈长莲又提剑挡下箭矢。
她暂时躲进了密林中，跟密集的箭矢拉开了一段距离，可追兵也随着她进入密林进行追捕，沈长莲只能一直往前走。
她累极了，却也不敢休息。
脑子里不断闪过往事。
她一会儿想到一脸严肃地告诫她不许多吃糖的沈恩虎，一会儿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再一下又想起二哥哥临死前那张虚弱的小脸。
想起他死的时候，身上还是一片青、一片紫……
而后又是到了漠南那段日子。
苦吃的多了，沈长莲对生活也麻木起来。
她不觉得菜窝窝跟地瓜难吃，也不觉得没有荤腥就过不下去了。
至少跟在沈长华身边的时候，菜窝窝一顿至少能吃三个……
真正让两人痛苦的则是漠南时不时的动乱。
身为县令的沈长华时不时要因为动乱头疼，也没有多余的心思照顾沈长莲。
那时候孙谷源还没有对他们死心，还会派人来绞杀他们。
不过逢师柏也不是吃白饭的。
他明面上给孙谷源留了面子，背地里却时不时接济沈长华跟沈长莲。
粮食甚至是护卫，都送了不少。
那时的沈长莲也习惯跟这些杀手打招呼……
一日日走到今天，沈长莲走的还算顺遂。
只是近些日子很难再控制自己的内心。
她本不应该再牵扯进江州的事情之中，她理应高高挂起，然后去‘关心’孙谷源的事，或者去分出些心神去关注边域的事。
可她根本无法忽视江州的动乱，毫不犹豫就赶了过来……
马再也跑不动，疲惫地倒在地上。
沈长莲弃了马，往前走。
她只剩下手里的一柄长剑。
除此之外，还有一直躲在暗地里身份不明的某人。
这人是敌是友，沈长莲并不清楚，她也没有多想的时间了。
如今她只能一直往前走。
好在天逐渐黑了。
火把更容易让沈长莲看清敌军的方向，她躲得并不艰难。
火烧了很久，看来陆恒丰那边进行的很顺利。
沈长莲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欢乐。
她为了办成这件事损失了太多时间了……
而江州的事也不会因为这样一场袭击就被瓦解。
她也会继续在江州耗下去。
爬到树上的沈长莲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密林也着火了。
准确地说，敌军放火烧山了。
今夜起了大风，风一刮，火就烧的更快，而那些敌军也放弃了搜林的想法，统一站在密林外围，等着藏在林中的人往外逃。
继续呆在树上肯定会被烧死，可一旦接近外围，就会被敌军的箭矢射成刺猬。
沈长莲没得选，她只能往外闯。
怎么死都是一样的，她不如再去动弹动弹闯一闯。
———
“大人，粮仓被毁，我们要赶过去增援吗？”
那人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火光，“去什么去？！现在去粮仓也回不来了，这密林里的贼人肯定跟烧粮仓的是一伙的，抓住他们，不怕逼不出烧粮仓的贼人。”
“都给我好好守着，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东西，哪怕是只兔子，也得给我抓过来！”
可他没有想到，手下的人竟然还真的给他抓到了一只兔子，顺带还生了火烤了烤。
“……做的不错。”
正是几人说话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动静。
有人正在往外闯！
他没有第一时间发送弓箭手，而是先让人去抓活的。
“抓住了活的，可以拿他们逼出烧粮仓的贼人，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啊！”
“遵命。”
沈长莲只有一个人。
她就算杀得在猛，刀也有钝的时候。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要将她吞噬。
攻过来的刀剑也越来越多，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捅个对穿。
也正是这个时候，突然射来了一道箭矢。
剑芒正对沈长莲握剑的那双手！
她躲闪不及，正打算束手就擒的时候，箭矢被劈开。
身前突现一道人影，几息后，身周围着的人就被他逼退。
沈长莲看着这熟悉的背影，喊了声：“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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