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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与曲照零交流，一回傅家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烟被抛之脑后好几天，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抽。
但早在几天前，在曲照过问他抽烟的事时，所有的烟都被他丢了个干净。
他很清楚他没有烟瘾的，可不知怎的，此刻，他的心就是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心烦意乱。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曲照漠然又冷淡的样子……
不知面对着窗外那片沉寂的夜色站了多久，他转身来到桌柜前。看着三个相框中排头的那张唯一被正立着的他与母亲的合照，看着上头眼角眉梢都含笑的母亲，他的心一下子就破防了……
心像被撕裂一样地痛，他看着照片上的母亲，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妈……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他崩溃地重复问着，就仿佛照片上的母亲真的会给他答案一般……
……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一个晚上的……
一整晚，他都在清醒与梦境中来回……
仿佛是上天垂怜他，如愿以偿，他梦到了他的母亲。
在梦里，他像是变回了小孩子般，趴在母亲的怀里放声痛哭……像儿时无数次一样，母亲慈爱温和地轻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
可幸福总是短暂的，身前的母亲逐渐开始变得缥缈……他发现后伸手去抓，却怎么都触不到……
“妈……”床上，沉在梦中的傅宗羡紧紧攥着被子。
“妈……”又是一声令人揪心不已的呼唤。
……
梦中惊醒。
眼角是眼泪干涸后余下的隐隐涩痛，傅宗羡此刻的感觉……就像死了一次一样……
他看了眼时间，临近中午。
起床简单地洗漱后，他下楼。
大厅里，曲照正在陪曲阳搭积木。
他没有打扰他们，离得很远，静静地看着。
终于，在吃午饭的时候，他对曲照说:“陪我去个地方吧。”
曲照不以为意，她以为他无非又是像带她去?川岛、澹云山这种地方一样，到处走一走。
直到他把她领到了一个公墓。
……
从密密麻麻的墓碑间穿过，傅宗羡最终停在一个墓前。
看到墓碑上的照片，曲照终于明白过来此行的目的——祭拜傅宗羡的母亲。
她虽没见过他的母亲，但之前看过照片的，女人慈眉善目，那是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面孔。
傅宗羡在墓碑前蹲下身，认真清理上头的杂物，直至一尘不染，他才将花摆上去。
“今天是我妈的忌日。”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曲照的心情也沉重，她的视线由墓碑上的照片移至他身上，落在他低垂的头上。
“妈，我来看你了。”傅宗羡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
曲照也随他蹲下了身。
看着他指腹下照片上笑容可掬的女人，她恭敬地唤了声“阿姨”。
这是傅宗羡没想到的。
那瞬间，他的心里就像是忽地涌出了股暖流，热剌剌的。
不知道盯着曲照看了多久，傅宗羡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回墓碑上的照片上。
人生三十载，他从不曾为自己求过什么。但在这一刻，看着照片上的母亲，他没忍住在心底为自己祈祉——
妈，我不能失去她。
若您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吧。
……
等到天色稍稍暗下来时，他们离开。
途经一个美术馆，傅宗羡看着后视镜里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刻着馆名的门牌石，想了想，说:“我给你办画展吧。”
曲照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刚刚确实说的是要给她办画展后，她眉心微蹙。
她可没有健忘症，不是不记得他将她囚禁在宜清苑，借鱼玄机嘲讽她，说鱼玄机至少才情受世代赞誉，作品流传至今，广而周知。而她，她的画只能在宜清苑“展出”，没有人会认识她，更不会有人欣赏她……
每每想起这些，曲照都觉得要窒息……
她也不想记起那段昏暗无光的日子的，可无可否认这一切都真实发生过，那种痛苦至今都还记忆犹新，像是刻入了骨髓里，叫她如何淡忘？
“不用。”她沉声回他。
“为什么？”傅宗羡问，“我记得你喜欢莫奈。难道……你不想成为像莫奈那样有名的画家？”
他开着车，转头看她一眼。
曲照觉得他现在对她说的、做的一切事都很讽刺。
之前将她踩进泥里，让她活在地狱、生不如死的人，此刻却像是要无尽地给予她一切，一片温情……
“我说了，当渴望很久的东西一直没有得到，慢慢也就没那么想要了。”她冷声道，“我是想成为像莫奈那样有名的画家没错，可那是曾经。你以为你囚禁我那么久，只是囚禁？从你把我关在宜清苑的那一刻起，从我的画只能在宜清苑那一方没有观众的小天地里展出的那一刻起……我的‘莫奈梦’，就已经被你扼杀了……你成功地毁掉了我，从身体到心理，完全、彻底……我的心死了，试问一颗死掉的心，怎么还会对这些怀抱期望？”
傅宗羡置于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清隽的脸上坚毅的线条绷得紧紧，声音低微:“好……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除了放了你。”他补充。
曲照垂下眼帘:“除了放了我，别无他法。”
又陷入死循环。
傅宗羡无声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喉咙发干，他说:“明天帮我一个忙吧。生意上的事，陪我接待一个客户。”
“我们演一下夫妻。”简单的一句话，交代了曲照在这个“忙”里充当的角色。
他甚至为此准备了充分的理由:“已婚，听起来是不是更成熟稳重？”
曲照不说话。
随他怎么折腾吧，在她看来，苍白又无力。
许给他一个星期就是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无论他要她干什么，只要不触碰底线，她都配合。
为了不给傅宗羡丢人，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曲照还特意化了个淡妆，把自己打扮了一下。
盯着镜子里明艳动人的自己看了几秒，她出了卧室，刚好碰上也从卧室出来的傅宗羡。
两人的视线隔空相撞。
随即，目光均落到了对方的身上——
他们不谋而合穿了同一色系的衣服……
她，米色高领毛衣配浅咖色大衣。
他，黑色高领打底衫配米色大衣。
……
一眼看去，像极了情侣装……
曲照呆在原地。
倒是傅宗羡，一双魅惑的桃花眼稍稍弯起，气息悠长地笑了。
他将她从上看到下:“这下子好了，要说我们不是夫妻，别人都不信。”刚起床，他的声音透着微微的沙哑，越发显得磁性，语调也格外好听。
曲照没搭理他，自顾自下楼。
简单地吃过早餐后，看了眼时间，傅宗羡起身:“走吧。”
跟在他的身后，曲照没觉得他们像夫妻，倒像是回到了以前给他做秘书的日子……
去机场接人的路上，傅宗羡简单跟她交代了一下他口中的这位客户。
是个华裔企业家。是个孤儿，多年前在祁城被一对美国夫妇领养。
身体里到底淌着中国人的血，他对中国这片土地有着说不出的情愫。
这不，想在过年期间回来看看，感受一下中国年，于是便把生意约在了这个时候谈。
傅宗羡和曲照到机场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多少又在机场等了会儿，真正接到人时，已经快中午。
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曲照很惊讶。
她觉得能成为企业家，还是被傅宗羡亲自接待的企业家，成就非凡，年纪一定不小。
可事实是，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年纪和傅宗羡差不多……
“傅董，幸会。”男人停步他们身前，朝傅宗羡伸出手，脸上是标准的微笑。
傅宗羡抬手握上，同样回以礼貌的微笑:“久仰。”
“这位是？”曲照的存在自是很难被忽视的，未等傅宗羡介绍，男人便问起。
突然成为话题，曲照有些不自在，但下一秒便被傅宗羡牵住了手，十指相扣:“这是我的妻子，曲照。”
男人的目光落在他们紧扣的十指上，会心一笑，他随即朝曲照伸出手:“你好，傅太太，我是christopher。”
这声“傅太太”让曲照一愣，良晌才反应过来回握他。
christopher很绅士，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很快收回了手。
傅宗羡提前定好了餐厅。
三人到的时候侍者便迎了上来，将他们带到包间。
席间，christopher开玩笑:“约在这个时候，不会耽误傅董过年吧？”
傅宗羡正好在给曲照夹菜。“怎么会。”他岔开话题，“想到你肯定很久没吃到正宗的中国菜，特地各个菜系都点了些，也不知道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christopher看着他细心地为曲照挑去菜上的姜丝，微微笑道:“傅董有心了。”
“都没听说傅董结婚了。”他夹了小片青菜送入口中，视线在傅宗羡和曲照的身上来回。
“不想被过多关注，”傅宗羡的目光始终不离曲照，“我都恨不得把她藏起来呢。”
christopher哈哈大笑:“真是羡煞他人。”
他端起一旁的红酒?萘丝冢??“傅董真是好福气，年轻有为，还娶得美人，真是让人嫉妒呀。”话落，视线落在曲照的身上，他又说，“傅太太真的很漂亮，是我见过最迷人的亚洲面孔。”
话题又被扯到曲照的身上，她一口菜在嘴里硬是嚼得稀碎都没咽下去。
偏偏傅宗羡还抬手帮她捋耳边的碎发，回christopher:“嗯，是漂亮。”
她余光自是瞥到傅宗羡旁若无人盯着她的样子，脸一点一点涨红。
christopher笑得更开心了，问:“有孩子了？”
傅宗羡回:“正在努力。”
……
他一言，他一句，两人聊得不亦乐乎。
曲照在傅宗羡句句极具暗示性的回答里脸红了个透。
她终是没忍住在桌下踢了傅宗羡一脚，正欲掐他的腿时，被傅宗羡一把抓住了手，怎么都不肯放手。
他看着她，脸上是没脸没皮的笑。
曲照不想叫christopher看出端倪，连忙道:“听了这么久，您的普通话可真好。”
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叹。虽是华裔，但到底是被外国人领养长大，她还是惊讶于他那一口标准得和国人没两样的普通话。
christopher有些意外一直沉默的曲照突然跟他说话，莫名地受宠若惊，笑意更浓了:“这要感谢我的养父母，他们一直告诉我，我是个中国人，所以中国文化我并没有落下。”
曲照笑着点头。
可真是开明的父母。
“对了，听说祁城博物馆有个傅氏收藏的特展？”christopher问傅宗羡。
曲照一愣。
傅宗羡终于松开她，直了直身子，回道:“是的。”
christopher:“久闻傅氏是祁城的望族，傅氏的收藏更是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家。不知道此次，有没有荣幸一饱眼福。”
傅宗羡:“荣幸之至。”
就这样，下了饭桌，曲照稀里糊涂被带到了祁城博物馆。
前台接待一看到是傅宗羡，立刻迎了上来，毕恭毕敬:“傅先生。”
曲照感慨，他这张脸真是到哪儿都那么管用。
“带朋友来看一下特展。”傅宗羡向接待小姐示意身旁的christopher。
接待小姐会意，领着他们朝一个方向走，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展区，交给讲解员。
“下午好，欢迎来到祁城博物馆，诸位现在正在参观的是‘终古传家——傅氏的收藏’特展。”年轻的讲解员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清脆悦耳。
“大家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青铜器展区。这里的四百零二件青铜器均为我国民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企业家、慈善家傅长怀先生所捐赠，也就是傅先生的曾祖父。”讲解员抬手向曲照和christopher示意傅宗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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