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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在世子把她从地上小心翼翼抱起来时，也醒了。
而外面宴席的人也赶到了，比平西王妃还快一步。
那些不堪的唾骂和鄙夷比世上所有的刀枪杀人都要毒，像漫天的箭雨朝兄妹俩射来，朝他们的父母射去，朝平西王府射去。
而郡主在片刻的迷茫中、在谩骂声和外面一张张可怕的嘴脸当中，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声。
她醒来后看到的一切是噩梦，而噩梦永远都不会醒了。
世子当机立断劈晕了她，转身把她放到床榻，盖好被子。
对着面色如纸、悲痛欲绝、摇摇欲坠，但仍然挺直了脊背的母亲哑声叮嘱，“娘，照顾好妹妹。”
王妃泪花闪闪，沉痛点头。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进院子后看见的那个场面，是心如刀割的凌迟，几乎叫她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
但她没有，更不能。
王妃强着巨大悲痛，吩咐??∪ソ懈?系木?健
*
平西王府封了，府上所有人被叫到一处，聚集在正院前的空地。
那批京城来的，骂累后，终于意识到他们走不了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再骂了。
从出事，世子没有给过他们一个眼神，也没有理会过他们一个字。
他像个大病的怏怏痨鬼，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半敞开的衣领口那里，大剌剌露着一些鲜眼痕迹。
他就以这样的模样，坐在上首，阴沉如修罗恶鬼，看着底下的众人。
看得京城那两个为首的官员，脸色是赤白交加。
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不堪入目……平西王这对儿女畜生不如，不配为人。
老太太被抬了过来——郡主院子的事传到她那边，她晕乎乎反应一会儿后，气血攻心，两眼一黑就晕死过去了。
而妾氏，她的表情相当古怪。她在震惊不解，而那种震惊不解不是对世子和郡主竟然做了那样的事感到震惊不解，更像是对另外的事。
这天下，只要在平西王府上，就没有防不了的毒。
他要是在外面中毒，还尚有可能。
可在他王府上——世子阴鸷鸷地笑了，原来他中的不是毒啊。
是(情)药。
可即便是(情)药，原也不可能验不出，不可能让他丝毫觉察不了，并且发作时还让他这样的高手半点反抗不了，即刻就倒。
世上原来还有这样的(情)药，无色无味，无形无相。
这样的珍品，只能是举世间亦难寻得，举世间亦无几人知道。
应该更像孤品。
后宫禁庭的秘辛里，都没有关于这种药的丝毫痕迹……
真是……煞费苦心了啊。
世子咽喉上下一动，闭了闭眼睛，双肩僵硬到扳直，正要从齿缝里逼出声音——
“郡主！郡主！”院子的另一边传来焦急的叫喊喧哗，“快回来！郡主！”
世子瞬间色变，霍然起身冲过去，只见妹妹的身影在王府里疯跑。
“宁宁，宁宁！”王妃在后面追得连一只鞋子都飞了，她全然不管。一堆侍女嬷嬷追在后面跑。
郡主横冲直撞，突然看见了院子里的侍卫，飞扑过去，担心她摔倒，迎面出手的侍卫正要扶住她，郡主抽出了侍卫挂腰的刀，一刀横过脖颈。
郡主虽然不像两个兄长正经八百练过武，但也学了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
侍卫始料未及这样的突发情况，刀面折闪出一道寒光，温热的血飞溅在他脸上。
世子瞳孔猝然放大，肝胆俱裂。
“宁宁！”
后面的王妃见此，一口鲜血喷出去，身子往前扑。
“王妃！！！”
王府乱成一团麻。
*
郡主天真单纯，却心灵细腻敏锐，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当她醒过来，她的身体在颤抖，却悲极无泪。
周遭包围住她的世界黑暗寒冷，遮天蔽日，到处都是鬼怪的嘲笑和尖叫，狰狞的唾弃与谩骂。
她其实没有那么脆弱，只是在极短的时间里陷在无尽的迷失中，夹在不可名状的恐惧下。
她被剥夺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无数张牙舞爪的怪手在疯狂撕扯她，她一心只想从这种灭顶的窒息中挣得一丝丝光线。
她受不了，她需要解脱。
她拿刀砍在自己身上那些怪手，她想把他们砍开……
她成功了，她最后看见了哥哥，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剩极度的恐惧，他嘶哑凄厉地大叫着跑过来……
世子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嘴里涌上腥甜的血味；他跪在地上，把妹妹抱到自己怀里，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一动不动。
然后，他缓缓把脸贴在妹妹冰冷的脸庞，抱住妹妹的手是那么用力，以至于十指都有点痉挛，骨节全部泛出了青白。
后颈骨突兀的梗出来，脆弱得随时都会折断。
*
那一天，王府死了很多人。
因为世子疯了。
他在院子里抱着郡主的尸体，直到夜色降临。
不管是怎么得手的，在何处动的手脚，有多少人参与其中，反正最幕后的凶手都来自京城那边。
不用查。
所以，他先拿那批京城来的开刀。
那个在他醒来跑出去叫来了席间所有人的侍女，她在临时前叫得特别凄厉，喊冤枉，她是奉命过去给郡主送礼的，没想到看见世子和郡主……
那些官员更是狼狈，全无来时趾高气扬的模样，根本不敢相信世子竟然敢杀他们！
他要造反吗？
最后，才到了老太太院子的人。吓破了胆的侍女小厮哭哭啼啼说了很多很多，却每一个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嘤嘤混乱的哭声里，世子突然看到了妾氏，她很古怪。
他让人把她带了出来。
太容易了，因为妾氏在白日里就已经被打得措手不及。
这个结果和她想要的完全不同，让她阵脚大乱，原本设想好的天衣无缝的辩词全没有用了。
妾氏要的是世子的命，可世子没有死。
因为对方给她的根本不是说好的绝对查不出的毒药。
她又不蠢，世子和郡主那种事，连累的是整个王府的名声，受世人唾弃的。
成功了对她儿子也没好处。
她想都没想过要那么做。
她为她儿子谋的是清清白白的平西王府，不是声名狼藉的王府。
只有世子死，才是最完美。
可她不知道，她在别人的谋局里，从一开始也是废棋而已。
毁了世子和郡主，查出来与她这个生母有关，大公子又怎么可能落得了好？
世子和大公子都不好，那就是整个王府都不好。
一箭三雕，完美。
一层层剥皮，药下在老太太了自行酿制的一瓶酸萝卜。
老太太屋里瓶瓶罐罐的东西特别多，她就爱捣鼓那些以前还住在村子吃的农家物。
这段时日给世子和郡主做的东西，十有八九都要拿那瓶酸萝卜做佐料。
之前每一次吃也都没事，只有今日是计划的动手日，所以那瓶酸萝卜被加了药。
算计得真好啊。
因为是祖母做的，因为吃过很多次都没事，因为验过了，因为不忍看妹妹失落……
王府里能让世子放下一些戒心的人，就那么三两个。
否则，端上来的东西纵然无毒无其他任何东西，他都不可能入口。
妾氏交代出来的东西，让大公子一如白日醒来后、面对只剩噩梦的郡主。
世界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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