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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良妻 > 第一百零二章 狗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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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中的章家是一座灯火辉煌的豪宅。

    屋内,章乃春四仰八叉瘫在棠梨木漆红洒金雕花躺椅上,他的脚跨在躺椅扶手上,在空中一晃一晃,赭衣绣袍和飞凤乌靴也一摆一摆,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金玉其外,绣花枕头,章乃春的身上总散发着浓浓的纨绔之气。

    四儿捧着信鸽走了进来,章乃春立即坐起了身子。

    四儿解下信鸽脚上红线绑着的字条,章乃春摊开看了,登时横眉倒竖起来,嘴里骂了声:“温鹿鸣这个混蛋!”便起身整了整腰间系着的蓝田玉带走了出去。

    四儿跟了上来,“少爷,你要去哪里?”

    “心里不爽,找人喝酒去!”章乃春说着大步向外走。

    四儿赶紧回身抓了屏风衣架上的披风,小跑着追上他家少爷,给他家少爷披上。

    章乃春披上大红绸缎披风,衬得龙眉凤目,皓齿鲜唇,愈发餐霞吸露,冉冉惊人。他甩了甩头,头顶镶着大颗珍珠的金冠便抖了抖,再整了整披风领子,“蹬蹬蹬”跑下石阶,穿过园子向外走去。好一派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架势。

    ※

    洛县“宜家酒肆”最豪华的包间内,吊儿郎当坐着俩人:钱随往(由读者“谁来随往”饰演)和颜俊。

    这两人是表兄弟。

    钱家产微业薄,更不幸的是父母早丧,愈加零替。

    所以钱随往年当弱冠,无力娶妻。只与老仆钱兴相依同住。钱兴日逐做些小经纪供给家主,每每不敷,一饥两饱。

    幸得其年游庠,洛县有个表兄,住在北门之外,家道颇富,就延他在家读书。

    那表兄便是颜俊,与钱随往同庚生,都则一十八岁,颜俊只长了钱随往三个月,因此钱随往呼之为兄。

    颜俊父亲已逝,只有老母在堂,亦未曾定亲。

    钱随往因贫未娶,颜俊是富家之子,如何一十八岁,还没老婆?其中有个缘故。那颜俊有个好高之病,立誓要拣个绝美的女子,方与他缔姻,所以急切不能成就。况且颜俊自己又生得十分丑陋。面黑浑如锅底,眼圆却似铜铃,痘疤密摆泡头钉,黄发蓬松两鬓,牙齿真金镀就,身躯顽铁敲成。如此其貌不扬,白瞎了他爹娘给他取的“颜俊”的名字。

    那颜俊虽则丑陋,最好装扮,穿红着绿,低声强笑,自以为很美。更兼他腹中全无滴墨,纸上难成片语,偏好攀今掉古,卖弄才学。

    钱随往虽知不是同调,却也借他馆地,为读书之资,每事左凑着他。故此颜俊甚是喜欢,事事商议而行,甚说得着。

    久而久之,带累着钱随往也坏了心性。表兄弟二人凑到一处便不思进取起来,早把课业丢到一边,一天到晚尽跟着章乃春一班人吃吃喝喝,做了酒肉朋友

    章乃春出手阔绰,所到之处吃喝玩乐挥金如土,这表兄弟二人乐得跟在他身边做个刍狗,成天价游手好闲。说是朋友,实为爪牙。

    当夜,表兄弟俩正在“宜家酒肆”内一边攀谈一边等着章乃春,忽见包间帘子一挑,章乃春走了进来,登时蓬荜生辉。

    二人忙起身相迎。

    章乃春脱了披风让四儿拿出去,坐到桌边便自顾自喝了几杯酒。

    钱随往和颜俊互视一眼,不解地看着章乃春。

    颜俊问道:“春哥,你有心事?”

    章乃春沉着脸色,“唔”了一声。

    钱随往便赔笑道:“春哥,不如说出来听听,我兄弟二人为你出谋划策。”

    章乃春闷闷不乐道:“爷我看上一姑娘,人家没看上我。”说着又灌了几杯酒。

    那表兄弟二人立时笑起来。

    钱随往道:“嗨,我还以为什么事?这洛县还有春哥你弄不来的姑娘吗?横竖多给些银子就是了。”

    章乃春当即扔了一个酒杯过来,砸中钱随往的额头,钱随往愣住,一边扶额,一边小心翼翼试探道:“春哥,难道你这回看上的姑娘有什么特别之处?”

    章乃:“婆婆我知道,振轩是您的儿子,他在王家出了那样的事情,眼下又是这个局面,您的心情,儿媳理解。”

    白姜氏拿眼看看床上如死人一般的儿子,泪就扑簌簌落下来。她伸手拍拍王丽枫的肩道:“关于心砚的死,你总该给阿暖一个交代的

    王丽枫一颤,垂了头,视线落在自己手腕的玛瑙镯子上,心绪一时又翻腾起来。

    ※

    白云暖连日来都在书房内抄写经书,想等着香会时去凌云寺将这些经书烧了,并让慧泽大师给心砚念些往生咒,度她抵达极乐。

    两世为人,心砚都没有好下场,也不知这孩子是哪一世造了孽。

    自从王丽枫回到白家后,她便没有再去梅香坞探望过哥哥。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丽枫。心砚是不该,可是王丽枫大可以向自己摊牌,让自己好好训导心砚,管教心砚,而不是这样处心积虑地将其带到王家去,谋其性命。

    她曾那样敬重长嫂,没想到她却也是个蛇蝎美人,心狠起来比谁都可怕。

    心砚曾经有错,可是而今人已死,万事皆休。

    一挂解千愁。

    想到心砚死时的凄惨模样,白云暖依旧心痛到不能呼吸,她不但在死前遭遇虐待,更可恨的是松塔告诉她,心砚和少爷落水那晚,他在混乱中见到王家的老院公跪在地上,一直念念有词,胡言乱语,他只当他是酒未醒。孰料第二日,又见那老院公和允姑起了争执。

    原来心砚的死不单单是忍受不了允姑和王丽枫的虐待,更忍受不了的是失贞的羞耻。

    允姑恶毒阴险也就罢了,长嫂那样的美人怎么能和她蛇鼠一窝呢?或许是自己高估了长嫂,她毕竟是允姑带大的,吃着允姑的奶水,看着允姑的言行,耳濡目染,焉能是善类?

    最可悲的是,自己竟然不能替心砚讨回公道!不能让作了下流行径的老院公抵命,因为他也是受害者!他是被允姑下了药!不能让允姑抵命,因为她是长嫂的奶娘,王白两家联姻是洛县的佳话,不能因为允姑毁了这佳话,在洛县授人话柄,于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只能打折胳膊往袖兜里藏。藏书世家的名誉丢不起。

    不能抵命,不能追究,只能吃哑巴亏,只能对心砚说一千句一万句毫无用处的“对不起”。

    白云暖哪白云暖,你如何对得起对你忠心耿耿的心砚哪!还记得要送心砚去梅香坞伺候长嫂那一日,心砚泪眼汪汪,万千不舍,自己同她说的是什么呢?“长嫂宅心仁厚,断不会待亏你!”

    心砚答她:“小姐说什么,心砚便做什么……”

    全然的信任!

    回想那一幕幕,竟是自己害死了心砚的性命。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想及此,白云暖放下毛笔,伏在案头,又一次嚎啕大哭。

    “阿暖……”耳边厢,一个温暖的声音响起。

    白云暖一颤,抬起模糊的泪眼,但见温鹿鸣从怀里递过了一方帕子,雪白的帕子上画着点点桃花。是那夜在兰芷,她的手沾了红蛋的颜色,他用帕子给自己擦拭,红蛋的颜色又从她手上沾到了帕子上,而他竟别出心裁将那染脏的颜色化成了桃花,化腐朽为神奇。

    “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温鹿鸣轻轻地说。

    白云暖哭肿了眼睛,只呆呆地看着温鹿鸣,虽没出声,泪水却汩汩落下,止也止不住。

    温鹿鸣便用帕子轻轻替她拭去了那泪水。

    于是,这一夜,信鸽从白家的园子飞回章家的园子时,章乃春看到字条上这样写着:白小姐伤心落泪,温公子拿帕为其揩拭。

    章乃春愤怒地一把将那字条撕个粉碎。

    而白云暖的书房内,温鹿鸣见她伤心欲绝,自己原本要说的所有安慰的言语都觉苍白,便默默陪着。

    王丽枫突然来了,温鹿鸣便起身告辞。

    姑嫂对面,却早已不复当日的两心相映,惺惺相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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