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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延说的一堆子屁话,哪怕是再好听。
也没有一句进到程意的心里去。
她就是觉得,沈星延出尔反尔,真不是个男人。
“行,”程意说,“那你前几天刚在大家面前承认我是你女朋友的事,当个屁放放就得了吧。”
“我们俩还是按照以前约定的那样,有些事,等到成年再说。”
程意离开体校,漫无目地沿着路边走了很久。
她刚觉得她摸到了一点恋爱的影子,沈星延随随便便的话,像是把她打回到原点。
什么小屁孩,什么不通人情世故……
她又不是两三岁大的小孩。
他家里有困难了,不能一起度过吗?
他难道以为,她还会嫌贫爱富?
程意扯扯嘴角。
她从来没想过,这一辈子要过得高潮迭起。
只要平平淡淡,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了。
但沈星延说她,是恋爱脑。
哦。
恋爱脑。
农历七月结束,八月桂花飘香的时候。
程意回了清河。
从贺美娟嘴里听说,沈爱民现在和沈阿姨在一起,正在做着什么钢材生意。
沈爱民原来呆的厂就是钢材厂,现在重操旧业,和几个老伙计一起,算是蒸蒸日上。
沈星延在帝都有比赛要参加,暂时回不来。
程意被沈爸沈妈邀请到他家里去吃饭,闲谈期间,又提起了几个月前他们的“趣事”。
少年口口声声,斩钉截铁。
在他们面前说要娶程意。
当时两个大人看了又呆,又好笑。
后来两家在客厅汇合。
两个刚过十六岁面孔都还稚嫩的孩子,那么早,就已经确定了心意。
真的好笑。
两家大人,都把那一次的“军令状”,当做是玩笑。
八分三十五秒是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标准。
随随便便,怎么可能做到。
想到这里,沈爱民又给程意拣了一只蟹,边咂嘴边说:“八月份的螃蟹最好吃,阿延最喜欢吃螃蟹了。”
“就是这次没跟你一起回来,可惜了。”
“嗯。”程意低头呐呐应。
“你跟他吵架了吗?”
“没有。”程意的头摇得如拨浪鼓。
他们没吵架。
他们只是,长大而已。
吃完饭回到家里,程意给沈星延打电话。
响了几声才被接起。
少年的声音,一直懒洋洋。
“想我了?”
“嗯。”程意的鼻音很重,有些沙沙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过几天吧,这市级比赛呢,有点麻烦。”
“噢。”
程意挂完电话,蹲守在窗口。
她抱着他们俩吵架完和好,又吵架完,又和好。其中反反复复间,沈星延还给她的飞机。
吸了吸鼻子。
“沈星延,我想你……”
是真的,很想你。
几个月前,在她初来帝都的时候。
她送给沈星延那块血压计。
少年当时对王治说,是他乡下表妹送的。
但在他陪着她,游历完帝都所有好玩的景点过后。
他送她回姑姑家。
转身,她在沈星延极度不耐烦的话语下转身,而走。
她躲在花坛的灌木丛后,看着沈星延回头,又不耐烦地大喊了一声:“你刚才是不是又喊——”
她的确是喊了。
不过她藏了起来。
没有让他发现。
她跟着少年一路走到小区门外,看见他坐在花坛边缘。
看见他掏出了那块血压计。
他抹着眼泪,一直不停地说:“程意,对不起…”
当时的程意心弦因他而拨动。
她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总觉得是她肤浅的喜欢之外,对沈星延的感情,又多添上了一层。
她领悟不了的色彩。
因了这层色彩。
在后续沈星延的反复无常和践踏中,她都可以忍受。
她觉得,沈星延是很喜欢她的。
只是他不善于表达。
他也不懂得,怎么去正确喜欢一个人。
她来引导他就好了。
在后来的一系列事件中。
引导的人,更像是他。
沈星延用他前所未有的耐心,教会了她,什么叫做给人制造终极的幻想。
一沦陷进去,就再也不想出来的幻想。
在最后关头,又打破幻想。
教会她什么叫做现实。
程意的心经受不起波折。
她一度在心里反复,想放弃沈星延。
想同样告知他一个道理。
什么叫做,后悔不迭。
但刚才,在沈星延家里吃晚饭。
听到沈爱民嘴里说,阿延最喜欢吃螃蟹了。
但他现在,没有回来吃螃蟹。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放弃的人。”
“不管是梦想也好,是你也好。”
“这孩子倔得,一旦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有时候倔得,哪怕是伤害一个人,也要一意孤行下去。”
“但有时候,往往放弃自己最犟的决定的时候,那肯定是,又成长了一个层次的时候。”
沈爱民边扒拉着螃蟹腿,边随口说:“今年给他准备这么多螃蟹,都不回来吃。”
“到时候过几天,也就不新鲜了。”
“到时候重新去水产市场买,未必能有这么肥的了啊。”
……
当时程意放下自己吃到一半的螃蟹腿,故作漫不经心。
“叔叔,沈星延有没有答应过你,要回来吃螃蟹。”
“没有啊。”沈爱民当时说。
“他在帝都不是有比赛吗?忙得很呢。”
“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要放弃长跑。”
沈爱民听了这话,倏地一顿。
接着,他搁下螃蟹腿,笑笑。
“怎么可能?”
“我不都说了吗?他这人呐,是最倔的。”
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譬如他伤害她。
譬如坦诚心意后,疯狂地对她好,疯狂许诺以后。
……
沈星延,真是一个倔强到了极点的人。
程意放下手机,躺在自己的木质小床上。
望着天花板的边缘一闪一闪的小夜灯。
星星形状。
是他们刚上高一时,沈星延来她家帮她装的。
当时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沈星延坚持己见,说不能浪费他用了淘宝优惠券买的垃圾灯。
过了这么久,质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程意想,沈星延瞒着她。
究竟,瞒了多少的东西。
……
过了午夜一点,程意依旧睡不着。
她从床上爬起,拉开行李箱。
翻出了那套芭蕾舞服。
她给自己换上。
戴上所有装饰。
包括涂上口红。
接着,她给微信那边的沈星延发去了视频请求。
拒接。
哦,证明人在。
……
再发。
这一回,是长久的无人接听。
“……”
程意给沈星延打字:【我知道你在】
【接】
【不接,我们以后完了】
【……】
沈星延的气势一贯很弱。
他发来了视频。
……
视频那边,穿着灰色睡衣的少年靠在床头。眉眼清隽,肤色苍白。
他有气无力问:“什么事——”
尾音在看清楚她的装扮后。
戛然而止。
程意抿抿唇,说:“你送给我的十六岁生日礼物,但是我没说,我喜欢。”
少年的面容跟随他的话语停顿了很久。
最后,他动动唇:“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
“在我的身边。”
“不要有任何隐瞒。”
“如实告诉我。”
程意深呼吸,再深呼吸。
最终鼓起勇气。
“沈星延。”
“嗯…”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程意问他。
“为什么过中秋,都不回来。”
“为什么明明没比赛,骗我说有比赛。”
沈星延一怔。
程意:“别想瞒我。”
她将她和王治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沈星延。
“自己看吧。”
聊天记录一来一回,明明白白写了——
沈星延啊?
这让我怎么说呢。
其实他从很久之前开始,在那次校运会之后,就没有再练过长跑了。
他不让我告诉你,你也兜着,揣严实了,别再去对质啊。
沈星延下垂的眼睑一眼扫完所有聊天信息,不免挑起唇笑。
“说你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转头就把人王治给卖了。”
“……”
程意:“那你到底说不说啊?”
“你不说,是不是要我明早就订机票,马上飞回帝都揪你啊。”
“哎,别,别别别。”沈星延笑。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程意:“嗯?”
沈星延:“但我怕你觉得,我是个胆小鬼。”
“……”
程意不耐烦:“到底说不说?”
少年蓦地一笑。
“好,我说。”
“程意,你知道运动促使肌体新陈代谢加快,人体内的耗氧量会急剧增加。”
“产生大量活性氧后,人会容易变得衰老吗?”
“太过激烈,过于负荷的运动。”
“会加剧器官的磨损。”
“引起生理功能失调,甚至到缩短寿命的程度。”
“大脑早衰,内分泌系统紊乱,免疫机制受损……”
“这些什么的。”
“我之前是不怕。”
“我觉得,一个人甚至不必要活到五十岁。”
“在他生命里有限的日子里,能够大放异彩,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样就好。”
……
“但是——”
沈星延蓦然笑了。
“我现在有点怕了。”
“我怕,我会早死。”
“我还怕,我没有活到我做完我想做的一切事,就已经死了。”
“程意。”少年蓦地扯扯唇角,像从前一样,轻佻痞里痞气,而又无所谓。
“我那几天没回你信息,是因为刚训练完,休克了半天。”
“老师还有其他人都不建议我再那么拼。”
“但是我想——”
“我答应过你的。”
“所以,我想了很久。”
“最后,我才想明白。”
“程意…”
面庞还稚嫩,甚至没过十七岁的少年,扯了扯嘴角。
“要是二十四岁前,我没再出任何事。”
“我就娶你。”
程意的心脏蓦然一停。
“到了那时,我绝对退役。”
“放心。”
……
程意忽然很难看地,学着他,扯了下嘴角。
“谁要你这么保证了?”她带了点哭腔。
“傻子,”少年嗤笑,“哭得真丑。”
程意瘪瘪嘴角,“我现在算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沈星延笑着问。
程意抹了把眼睛,“谁是小屁孩了。”
沈星延:“嗯?”
从来,都只有她。
只有她是个任性的小屁孩。
……
她从来没见过的沈星延陌生模样。
她从视频里,看到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仿佛已经是长成了八年后的模样。
然后她就真的这么说了。
“沈星延。”
“嗯。”
“我觉得你,”程意哭着吸吸鼻子,“现在已经长大了。”
“嗯。”
程意说:“都有二十四岁了。”
“噢。”少年很轻很慢,笑着应了一声。
“所以你没发现,我给你挑的十六岁礼物,有点像婚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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