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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我不是慕容冲 > 18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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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姚嵩步上台阶,左右侍者为他推开宫门,一个剃发竖辫的中年汉子正盘膝坐在毯上,右手边贴肉放着把从未离身的弯刀,面目隐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然其粗犷彪悍之气依旧扑面而来,那便是羌族之首,姚嵩之父,叛秦自立,号“大单于”的姚苌了。

    姚嵩一走两年,如今不过归来数日,姚苌见了幼子也是漾起笑来:“嵩儿来了,过来,坐。”姚嵩不肯造次,依旧在阶下行足了礼,才挪步姚苌身边,屈膝而坐:“父王在看什么

    姚苌呵呵一笑,将手中的三国志推了过去,姚嵩双目微垂,飞快地扫了一眼——正好写至蜀主刘备白帝城之死。

    “嵩儿自幼饱读经史,可愿为孤详解此章?”

    姚嵩勉强笑道:“父王取笑儿臣了。谁不知父王熟读三国,无所不知,儿臣哪敢班门弄斧。”

    姚苌摸了摸唇上浓密卷曲的胡子:“关羽败走麦城后为东吴吕蒙所擒杀,其兄刘备为其报仇心切,贸然伐吴,却反在夷陵之战中被陆逊打至几乎全军覆没,最终败死白帝城。”看着一贯在自己面前乖巧恭顺的儿子,他缓缓加重了语气,“刘备败就败在太过自大,死了个手下大将便急匆匆地义气用事,嵩儿以为呢?”

    姚嵩将头更低了一分:“父王高见。但此役慕容冲只怕不同于刘备——蜀吴两国本就国力相当,蜀国五虎上将逐一凋零,东吴却出有吕蒙陆逊——反观如今,苻坚强弩之末,空有一座孤城长安,将只窦冲一人,兵马不过五万,还都是残兵饿勇,慕容冲哀兵十万,兵临城下,情势高下立分。”

    姚苌慈爱地摸了摸姚嵩的柔顺的长发:“那依嵩儿的意思,慕容冲那狼崽子给孤下战书,孤只能眼睁睁看他灭了苻坚再束手待死了?”

    姚嵩就势俯身:“儿臣不敢。只是觉得父王可以退军以暂避其锋。”偷眼见姚苌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便继续道,“儿臣素知慕容冲励兵秣马筹备良久,此役必下长安,唇亡齿寒,下一步便轮到我们。故趁兵锋未至,肯请父王撤出关中,北上经略并州,以图将来。”话音未落,脸上便挨了一刮,他踉跄着跌坐在地,姚苌随即抄起案上一只褐釉瓜棱水盂猛砸过去,姚嵩刚撑起身子,额上便给砸个正着,在清脆的瓷器崩裂声中汨汨地流出血来。

    “要孤躲着那个给人暖床的小白脸?!不就是杀了个慕容永吗?就是慕容冲亲来,孤也不惧他!”姚苌勃然大怒,指着姚嵩破口大骂,“若非你不得力,屡次失计,孤早就得了长安城,灭了慕容冲!你当日卧底阿房说的多少豪言壮语?如今被赶回来了,还一心帮着那狼崽子,长人志气,灭己威风,真以为孤老糊涂了会对你言听计从!”

    姚嵩连伤口都不敢捂,磕头不止,鲜血顺着他的双手淌了一地——他这父王,素来喜怒无常,人情有限,怒地狠了真有可能杀了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儿子。

    他不想死,至少,现在不想。

    姚苌当初扫荡岭北陇西之时,所向披靡,闻者皆降,唯有攻打长安卫城新平之时,损兵折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新平城粮竭矢尽,外救不至,却依旧忠于苻坚至死不降。姚苌派使者诈新平守将苟辅曰:“今日你只剩孤军数千,守城注定无望。孤以义取天下,很佩服你这等忠臣能将,你尽管放心地率城中之人返还长安,孤得此空城足矣!”苟辅实诚,信以为真,率军五千口出城,被姚苌围而坑之,无一幸免。后姚军入新平,更劫掠三日,赤地千里,新平几成废墟。因而即便后来姚秦军队入驻,派人整修,重建宫室,也只能草草了事,规模不仅万不及长安,连阿房都大大不如。姚苌所谓的“寝宫”也不过是座三进府院,其余妻妾子侄辈所住的“后宫”就更显简陋了。

    姚嵩低头匆匆进了自己的屋子,并不展灯,只是在黑暗中俯在桌前不住摸索找药,待手中触及一只陌生的木盒,他怔了一下,推开匣盒,摸到一本卷轴书。他刚一皱眉头,门外忽而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子峻向来聪明,怎么近来如此不智,屡屡惹父王不快?”

    一个锦衣华服的壮年男子手执烛台迈步进来,明灭不定的烛火掩映着唇边莫测的笑意,姚嵩垂下双目,起身一拜:“大哥。”

    姚兴将烛台往姚嵩面前凑了凑,摇头啧啧叹道:“怎的下这般狠手,我记得当年父王可很是宠爱子峻。”

    姚嵩面无表情:“当年是小弟狂妄,若有得罪之处,大哥多多包涵。”

    姚兴放下烛台,从腰间摸出一盒伤药,抹出一点亲自要搽,可那力道极大,几乎要将那已经止血的口子重新磨破,姚嵩却是躲也不躲,听姚兴在耳边道:“怎么去了慕容冲那儿两年光景,就变成个不哼不哈的隐忍性子?莫不是又有什么花花肠子吧?我还记得当年父王还在长安效命于苻坚麾下时,苻坚赐号龙骧将军,那时父王问及我们诸位兄弟,当年区区一个沦为娈童的亡国皇子会聚集万军,兵临城下,迫得天王苻坚坐困孤城,无计可施。

    尹纬见信上没有旁的要事,便三两下揉了丢弃,与姚兴附耳道:“殿下,小公子此人颇有机心,留不得,趁早除了好。”

    当初勾结窦冲伏杀慕容永之时,他二人便已商定好了此事,但此时姚兴沉默了一会儿,却道:“姚嵩那小子如今还翻的起什么浪?且再看看。”

    尹纬愣了下,觉得简直匪夷所思——姚兴视这弟弟一直如眼中钉肉中刺,怎么忽然对这个一贯藏奸的竞争对手生起了怜惜之情?

    过得数日,姚苌升帐议事,军中诸将尽皆来齐,连麾下大将吴忠亦从前线赶回了新平。

    姚苌虽然起兵叛秦,自封大单于,为众羌之首,但立国之初,根基不稳,打江山靠的是人马,因而他手下各有兵权的骁将们身份自然不同,如带兵多年的大将吴忠与世子姚兴,二人兵力相合几与姚苌相等,不仅姚苌也要重他们三分,更有议事决策之权。

    姚苌待诸人落座,咳了数声,将案前卷轴滚开:“窦冲的秘信,期我们出兵,绕袭燕军后方,他们便从长安城中杀出,前后夹击,燕军必溃。”

    吴忠年约四十,高壮彪悍,他的血统同脸上的刀痕疮疤一样纷乱,正是个不辨面目的杂种。姚苌话音刚落便大声道:“如此甚好!那慕容冲黄口小儿,知道什么行军兵法?不过是占着兵多罢了,骑兵冲击几下,不乱也难!”当下便另有一将出言道:“可我们叛秦自立,与苻天王已是决裂了,如何又去援他?”坐在吴忠右手边的偏将便扬声道:“慕容冲因为尚书令慕容永之死,已经与我们断交,下定战书,待夺了长安便要兵临新平,与羌军决战——此时不助窦冲,难道等慕容冲得手了,挟胜围攻新平了,才要全军死战吗?!”“可不是!不识字难道也不知何谓唇亡齿寒么!?”

    尹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依旧一副文人隐士的做派,闲闲地听毕,又轻轻地扫了居于首位的姚兴一眼。姚兴知意,此刻便一挥手,场内方静了几分,他很看不上吴忠那副老兵油子莽夫样,因而无论何时,说话总是刻意斯文地不似武将:“何必费劲去援窦冲?慕容冲与苻坚争长安,乐得他们鹬蚌相争,我们自可作壁上观,渔翁得利。”转向姚苌之时,他谦逊地又一低头行礼道:“若是慕容冲真地胜了,也已元气大伤,就算来攻新平,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怕他做甚?届时儿臣愿为父王领兵,擒杀慕容冲!”

    吴忠冷冷地开口道:“世子月前刚与窦冲联手阴了慕容永,怎地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任他去死了?”姚兴头也不回:“那又如何,窦冲又算的了什么?就是苻坚亲自来求,我亦只为父王设想——两国之间,本就没有永恒不破的联盟。倒是吴将军昔日与窦冲同殿为臣之时,感情就不错,如今想来确是念旧的很。”

    吴忠一惊,暗骂自己嘴笨,实在不如姚兴博览群书舌灿莲花,因而恨声道:“世子殿下自己愿与窦冲合作便合作,不愿合作便翻脸不认人,真是为了大单于还是为了自己揽功!?”说罢,愤而起身,冲姚苌一拱手道,“大单于,末将愿意领兵出征,让慕容冲战死在长安城外!”

    尹纬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这么看来,吴将军这么急着带兵,似是眼红世子当日大败慕容永之功多些——横竖损的不是你家的兵么。不知这又算不算揽功邀名呢?”

    吴忠气地差点跳起,就要去纠尹纬的衣襟:“老匹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姚兴一把拦住,厉声道:“吴大将军!你君前无状,便是不把大单于放在眼里!”

    坐在首位的姚苌却当即斥道:“姚兴!你敢与你长辈顶撞更是无状!”而后亲自起身安抚吴忠坐下,盖因吴忠当初与他同在前秦为将之时,官衔相近,几乎平起平坐,如今自立门户后虽推了自己做那大单于,但总以“老兄弟”自居,拥兵自重,桀骜强横,姚苌也要忌他三分

    一场议事直闹到晌午还是悬而未决,姚苌末了也只是推说“再加考虑”,便命散了。等人潮散去,吴忠方才气哼哼地跨出大厅,远远见姚兴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渐行渐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身边亲兵连忙跟上,被他一把推开,顺手抽出马鞭狠抽了数记:“别跟着我!都滚!”

    吴忠一人瞎逛,吵了一上午其实早已饥肠辘辘,忽然在庭院深处闻得一阵肉香,便不由地循味迈步过去。

    一路穿堂过弄,才在一僻静处见到一抹红云似的背影。吴忠止了脚步,那红衣人正巧转过头来,一脸灿若烟霞的笑:“吴将军?”

    吴忠方认出姚嵩,躬身一抱拳:“小公子。”顿了顿,又忍不住望他身前铁架看去,“小公子在炙羊肉?”姚嵩笑眯眯地一招手:“吴将军可愿分甘同味?”待吴忠欣然坐下了,却又忽然不轻不重不冷不淡地冒出一句:“吴将军果然真英雄,大难将至还能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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