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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天蒙蒙亮的时候，鹿桥驿的驿丁皮临早早就起来了，吃过一碗隔夜的菜糊糊就出门了。
临出门家里的婆娘已经在穿衣服，冷风嗖嗖的刮进来，女人抖了一下：“当家的，外面冷，多穿件衣服！”
皮临“嗯”了一声，却依旧穿着单衫出去了。
他瞒着婆娘已经把衣服当了五文钱，要不然昨天连糊糊都没得吃。
“今天一定要打到鱼，要不然家里真没一口吃的，两个崽子都是大胃口，怎么也填不满啊！唉……”
嘟哝着，皮临就将自家的小渔船推到了洛水里。
他是正经的驿丁，不过因为旱灾两年都没怎么领到俸粮，一直都是欠着，夏天的时候说是北面闹蝗灾，一队从南阳运粮过来的队伍在鹿桥驿附近被屠了，粮食被抢光。
东都派来人查案子，案子没查出来，却把负责官驿的驿官给砍了头，说他勾结伏牛山的贼匪劫的粮。
真是天知道，驿官都五十岁了，别说劫粮，就是尿尿都不敢在外面，生怕淋到鞋子。
驿官一死，官驿的人也就一哄而散了，后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路人马在鹿桥驿设卡子。
像皮临这样的正经驿丁就没有差事。
他只好重拾家里的老行当：打鱼。
家里婆娘之外，还有两个半大小子，一个老娘，外加一个小时候落水烧傻的弟弟，六口之家就靠三亩地根本养不活人，好在他隔三差五还能捞点鱼，或卖或吃勉强糊口。
在洛水里划了一会，他看着水面上的小气泡，直接撒了一网，就捞到两条白串条，暗道一声“晦气”之后，他又撒了一网。
这时候，朦朦胧胧他看到一群黑影子从上游过来。
难不成是……官船？
皮临连忙避让。
然而还是出了事，为首的大船是沿着水道正中间走的，不敢歪斜，生怕搁浅，于是一头直接撞翻了皮临的船。
好在救人救的及时，将皮临捞了上来。
渔船就直接撞成了碎木板。
皮临都快哭了。
失去这条船，他全家只能等死！
他还不敢多说什么，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船上的旗帜。
这就是一艘官船。
还不止一艘，后面整整齐齐排着至少上百艘。
而且他也不敢逃走，岸上一队骑士正紧紧跟着官船队呢。
“老乡……大叔……能听懂我的话不？”
一个锦衣少年，蹲在了皮临面前。
看皮临点点头之后，颤抖不止。
少年喊一嗓子：“赶紧弄床被褥过来，再熬些个姜汤，船工每人喝一碗！”
少年自然就是庄闲。
他一声令下，手底下人立刻忙活起来。
除了被褥，还给皮临弄来一身干净的旧衣裳。
“将就穿吧，新衣服也有，不过不合身！”
皮临哪里敢嫌弃，连忙换上，再裹着被褥。
除了结婚那会盖过几个月这样的被褥，他都快忘了晒过太阳带着暖暖气息的被褥是什么样子的。
皮临紧紧拽着被褥，心里在挣扎。
人家给了新衣服，这被褥还会要回去不？船是不敢想了！
这衣服回去要不改改给大儿子穿？
自己穿旧的……
旧衣服被庄闲一脚给踹水里去了。
“啊，我的衣服……”
庄闲也没想到一身都臭了的破衣服，居然会让这个壮男崩溃大哭。
他讪讪地挥挥手，船上人领会了意思，又找来七八件衣服，有单衫、短褂和裤子，都是船工们换下来，准备撕了做抹布的。
他们明白皮临为什么哭。
他们的船被庄闲雇了，庄闲也是给这些船工一人发了两身新衣服。
但凡不破的旧衣裤，船工们都是留着的。
皮临紧紧抓着这一捧衣裤：“这是给我的？”
在得到了庄闲的确认之后，皮临都想跪下磕头了。
“再给你一条船，不过大了点，至少要两个人才能开起来，你别嫌弃……”
皮临大喜过望，他早就想把十一岁的大儿子喊来学打鱼了，可惜船太小。
“不嫌弃，不嫌弃，大了才好呢！”
“要不再换一条大点的？”
皮临一下老脸红透了：“可别，家里没人了！”
总不能把婆娘也拉来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个傻的，婆娘不在家可管不过来。
“那行，咱们唠唠，过会喝了汤，你再走！”
庄闲就拉着皮临聊起来。
很快，皮临的消息就给了庄闲大大的惊喜。
皮临是驿丁，平日里就守在驿站里，迎来送往，虽然不是什么人经过驿站都知道，但是多多少少会有些细节处落到眼里。
偏偏皮临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平时也喜欢琢磨事情。
后来驿站跨了，他平时就是打鱼、卖鱼，也是一个获得消息的途径。
更关键是，不仅鹿桥驿，柳泉驿、松阳驿关的驿丁都是在一块征募的，也是一起被抛弃的，这些驿丁没事就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活下去，闲扯片的时候也说了很多事情。
庄闲给了皮临一份大礼，皮临没什么好回报的，就说了很多他知道、猜到、想到的事情。
按照皮临的说法，东都通过洛水这边的线路上，有七个帮派和社团在做事情，主事的人曾经经过鹿桥驿，那是一个年轻男子，姓姬，他身边有个叫戚娘或是琪娘的白莲社圣女。
而在鹿桥驿停留的时候，又有福昌、永宁、长水三县的七位乡绅前来拜谒，其中福昌的何老员外是最受姬先生器重的，还单独宴请过。
另外，驻扎在偃师的水军将领曾经带着三十多艘船过来鹿桥驿和守卡子的长枪会首见面，据说闹了点不愉快。
这半年里，一共也就三十多队运送粮草的队伍，倒有十二只被人劫走，另有三支队伍显然和劫匪是串通好的，直接扔下粮车就逃命了。
东都每次派来的人就两个，过来走个过场就走了，或者吃喝一通再走，那两人的姓名皮临都知道。
因为其中一人特别爱吃洛水里产的黄蝎子鱼。
这一聊，船队就从鹿桥驿一路开到了寿安，离东都一步之遥。
这时候，一支水军将他们拦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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