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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香烛，一把引路米，一沓往生纸，一堆冥钱，一个香炉……
引路米最麻烦，不要糯米，不要陈米，米要一粒一粒的选，长的米粒，两头要尖，整颗米不能有任何缺损，一共需要四两……
好在米珠因为职业素养，对这样琐碎又微小的事情很能接受，她心平气和的做完了这一切。但可能是出了不少的血，又没有好好休息，她觉得自己很疲乏，随时随地可以睡着的感觉。
于是她时不时的掐着自己的大腿给自己提神。
肖胖子说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小军医生离体的魂魄速速归位。
楚医生肉眼可见的兴奋起来，好像很期待今晚夜班时的见鬼。
崔老头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清醒过来了。
米珠当时正在殡葬扎纸店，因此错过了崔老头醒来的第一时间。
等她赶回医院的时候，整个急重症医学中心都有了崔老头的传说。
“少条腿有什么关系？老子能飞，多条腿就多一份重量，会影响我御剑飞行的速度。”
“为啥右腿不也截了？一条腿站立影响我拔刀的速度。”
“以后要习惯杵拐杖？没可能的，杵拐杖影响我泡妞的速度。”
“老子当了六十年的童子鸡了，现在终于可以放心泡妞了。”
“也不知道现在女人们都喜不喜欢我这一款了？”
“哎，护士小姐姐，你有男朋友吗？你看我怎么样？”
“你有啊？那这样，你身边有没有七大姑八大姨离婚的？丧偶也行……”
总之，病房里的气氛很欢乐，患者一点愁相都没有，喜笑颜开得好像这是需要放鞭炮庆祝的好事。
莫医生愁得直薅头发：“不应该啊，失血性休克已经改善了，代谢性酸中毒也好转了，高钾血症也降低了，”他拉着楚医生问：“到底会因为什么原因引起患者精神亢奋呢？”
b区护士也愁：“哎呀，我可担心我一转身，他就自己把管给拔了！”
米珠眼泪汪汪进去的时候，崔老头啧了一声：“快走，赶紧出去，好走不送，哭兮兮的来触霉头吗？”
他使劲挥手赶米珠走：“小姑娘在我病房里哭，多影响我的形象。”
“那个帽子上有条横杠的护士叫什么？单身吗？”崔老头问，“我觉得我跟她挺有缘分的。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
他说的是b区的护士长，整个医院最有气质的一位护士长。
“呃，她老公估计不会同意。”米珠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她儿子十分有可能会揍你。”
崔老头牙疼一样啧啧嘴巴，十分嫌她烦，挥手轰苍蝇一样将她给轰走了。
总共米珠就呆了半分钟不到，就说了两三句话。
不过，据说崔胖子没被让进门，楚医生就被问了一句话，两人加起来的时间还没有米珠一半多，有这两人垫底，米珠就觉得很平衡了。
米珠苦恼的是这些东西怎么才能带进eicu去，这些东西都没法经过消毒杀菌。
于是楚医生安排将小军医生转入了急诊病房。
小军医生的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但这样转运一下，护理站也还是如临大敌一样，处处小心谨慎，包括米珠。
肖胖子走两步要歇三歇，米珠看得郁闷死了，生怕在这个过程中来了急救任务。
楚医生倒是很好奇的紧盯着肖胖子的一举一动，连他怎么走的步伐都看得仔仔细细的。
骷髅头就放在香炉前，肖胖子嘴巴里念念叨叨，又是脚踏七星，又是手指莲花，还将病房的四个角落全都按照某种规律放上了冥钱和引路米。
“医院里鬼气重，来往过路的鬼也多，”肖胖子说，“礼多人不怪，这句话换成鬼也成立。”
米珠马上想起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吧，当时已经是初中生的米靖和她一起跟着米妈妈去给米靖的太婆上坟。
那一小片坟山乱糟糟的，墓碑附近杂草丛生。
米妈妈压根找不到具体位置。
当时才十四岁的米靖站在几个墓碑前自言自语的喊：“太婆，我们来看你啦，一会烧纸的时候您自己记得收。记得给太公分一半啊。”
又接着絮絮叨叨的喊：“如果您不是我太公太婆，麻烦您喊我太公太婆来收，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要互通有无哈。”
米珠忍不住抿着嘴微笑，不知道米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去他想去的地方，过他想过的生活。
“把灯关了。”肖胖子说，他一个伤患布阵法布得很吃力，因为手脚都不方便。
“哦。”米珠赶紧伸手关灯。
房间里一下就黑下来了，只剩下烛台的幽幽红光。
“关灯是因为什么原因？”楚医生很谦虚好学的样子。
“灯光不利于鬼魂现身。”肖胖子说。
“乱讲，有没有灯压根不影响，只要不是阳光就行。”米珠身边有人嗤之以鼻的说，“我看他是想烘托一下有鬼的气氛，营造自己大师的形象。”
“是吗？胖大师真好玩。”米珠有点想笑，然后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得屏住呼吸小声喊：“小军医生？”
小军医生在黑暗中笑得露出亮晶晶的鬼眼：“哎，米珠，你带我回来啦，”他看着病床上的自己有点想流泪，“看起来很糟糕的样子。”
病床上躺着的小军医生仅仅有自主呼吸而已。
“这是因为我才导致的？”另一个头从小军医生后面探出来，一脸诧异和好奇。
米珠不禁呆了两秒，这是白飞飞本尊。此刻她就是个朴实的鬼，甚至可以说是个幼稚鬼。
“我要是上你的身，是不是就能体会到做男人的感觉了？”她甚至还有点小兴奋，“不如咱俩换换？”
小军医生好像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可能以后都没法站起来了，你要换吗？”
白飞飞赶紧摇头：“那算了。”她豪气十足的保证：“等你们的小护士把我送回去，我养你一辈子，还有你爸妈。”
看样子两只没有经验的新鬼已经有了同命相怜的鬼情了。
“其实，这个样子死了也行，万一以后都站不起来怎么办？”小军医生说，“我不想做一辈子残疾人。”
“乱讲，万一能站起来呢？”白飞飞说，“你总得先确认一下大号是不是真练废了再开小号吧。”
“叔叔阿姨每天都守在外面。”米珠低声说，对父母来说，只要人还在，就是莫大的安慰吧，“他们每天都只买馒头吃，喝的水是水龙头上接的。”
只是为了省钱下来留着后期康复用，还是科室里每天都轮流给他们从食堂里打饭。
“你不能现在说放弃。”米珠低声但肯定的说。
“米护士，你在和谁说话？”楚医生在黑暗中问，小军医生就站在他左手边一米左右的距离。
“说完了吧？”肖胖子说，“说完了就回自己身体去吧。”
黑暗中，米珠可以清楚的看到肖胖子左手捏法诀，右手做剑指，那一排引路米一粒粒在细微的抖动。
小军医生双手作揖，弯腰行了个大礼：“多谢大师。”
又转身对米珠说：“多谢你，也请代我多谢楚医生。”
还叮嘱白飞飞：“你别急，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然后他飘飘荡荡的一路踩着引路米往前走。在米珠眼里，他和活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身影很淡，体态很轻盈，也有用两条腿在正常走。
只听见“咦”一声，楚医生一脸讶异的看着地上的引路米。
引路米上，清晰的出现了一排逐渐往前走的脚印，一直来到了病床前。
小军医生嘟囔了一句，然后向后躺了下去。
只见他的虚影和他的身体重叠在一起，但总好像没有对合好一样，出现了模糊的重影。
肖胖子“科科科”咳了几声，嘴里的咒语没有停下来，但手脚发颤，一副虚弱的样子。
小军医生的虚影又坐了起来，幽怨的看了米珠一眼。
肖胖子使劲一跺脚，嘴里呼喝一声“咄”，将两只手结在一起，小军医生呼啦一声，终于躺了下去。
这一次终于没有重影了。病床上的小军医生喉咙里“呼呼”几声响，胸膛开始有了明显而且规律的上下起伏。
“搞定。”肖胖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气喘吁吁的抹着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好好养一阵子，会越来越好的。”
白飞飞在床边飘荡了一圈，又绕着楚医生转了两个圈，还贴在楚医生的后背趴了一下。
米珠看到楚医生打了个喷嚏。于是她打开了灯。
楚医生抬起眼看米珠：“你看到小军医生了？”
“嗯嗯。”米珠开心的点头。
“为什么我看不见？”楚医生疑惑的问肖胖子。
“哦，”肖胖子不以为意的说，“大概是你和道法无缘。”
楚医生一脸被噎住的表情，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护士在门口着急的敲门喊：“楚医生，马上出发，有急救任务。”
米珠赶紧跟着楚医生往外跑。
又一例心跳骤停，患者男，47岁，家里唯有一位拨打急救电话连话都说不清的老母亲。
时间就是生命，方舱车迅速出发，楚医生和米珠一马当先，像奔腾的火车头一样先冲进了电梯，司机和另一位助理医师从方舱车上抬着担架冲上了居民楼的另一个电梯。
1402的房门打开着，房间里有急切的呼喊声，米珠跟在楚医生身后进了门。
门在两人身后迅速关上，从不同的房间里出来了好几个才分开只有几个小时的熟人。
其中一个熟人袅袅婷婷的站在落地窗前，一甩如丝般顺滑的秀发，回头眉目含情的看着楚医生，千娇百媚的问：“楚医生，别来无恙。”
“拿走的东西，请你归还给我吧。”她笑吟吟的说，“另外，我儿子嫌张振轩的身体不够帅，他喜欢你的身体。”
她轻言细语的征求意见：“不如，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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