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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他们公司最早的厂区就是在这个市建立的,这个厂子现在也是集团的分公司之一
。
那时候李啸行和李柏舟都被安排在这个厂子里实习,后来毕业后也一同到这里工作,一转眼已经有十五年了。
两人也算奋斗多年,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在市里也都买了房子。
李柏舟的母亲早逝,父亲便搬到了市里,起居照应起来也方便。
李啸行的父母却不愿意搬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到现在还住在村子里。好在如今村子里交通方便,老人身体也还康健,李啸行便不再勉强,由他们去了。
李柏舟来过很多次,熟门熟路指挥司机把车听到村头巷口,自己举步走了进去。
农村的院落长得都差不多,李啸行前两年刚给家里重新翻修了一下,红砖青台,在这条巷子里算是比较显眼的一户。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似要落雨,有几人急匆匆从地里赶回来,看到李柏舟,都回头多看了几眼。
李柏舟刚走到李啸行家大门口,一眼就瞧见李啸行的母亲正坐在里屋的院子里择菜。
老人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嘴里问了句:“是啸行吗?”
李柏舟只觉得心里一沉,脚上不由顿了一顿。
李啸行是家里最小的,他母亲虽然还没到老态龙钟,年龄却也不小了。听李啸行说,母亲最近认人颇费劲,想是有了老来糊涂的前兆。
老人见他迟疑,疑惑地仔细看了过来。
大概还是看不太清,她放下手里的菜,撑着膝盖要站起来。
“阿姨,是我,”李柏舟连忙几步上前,放下手里的东西扶住了对方,“我是小舟。”
“哦……”老人混混沌沌答道,显是根本没想起还有这号人。
“我是啸行的朋友,替他来看看您。”李柏舟提高了一点声量,笑着说。
“是啸行的朋友?”这次老人脸上带了笑意,“快进来喝杯水,家里也没啥招待的。”
“不用不用,”李柏舟把人又扶回了刚才择菜的椅子上,自己则蹲在她身前,“叔叔呢,不在家?”
这个问题似乎颇有难度,让老人歪头想了半天。
“哟,小舟来啦?”门外响起声音,是李啸行的父亲回来了。
李柏舟赶快站起身打了招呼。
“小舟嘛,不记得啦?”李啸行的父亲提醒道,“那会儿和啸行一起开车掉到山……哎呀,对不住,啸行跟我说过,这事不提了。”
“没事儿,”李柏舟说,“都多少年的事了,难为您还记得。”
见李啸行父亲看了眼他拎来的东西,李柏舟赶忙解释了句:“都是啸行让我带的,嘱咐我替他看看二老身体怎么样。”
“哪能啊,”李啸行的父亲笑了,从旁边的屋子里拖出两个小板凳来,“你坐,我还不知道啸行啊,要是啸行来的话,肯定是一箱方便面一箱优酸乳,哈哈,让你破费了。”
真是知子莫若父。
李柏舟哑然失笑。
直到李柏舟起身作别的时候,李啸行的母亲还是没能想起他是谁。
倒是在聊天的过程中,有两次不小心将他喊成李啸行,而且自己都没察觉。
李柏舟隐隐觉得,老人仿佛已经在世界的边缘转了身,一步步与这鲜活人世有了一道隔阂。
如同时间长河不可挽回地冲刷,如同岁月风霜难以抵抗的吹拂,在这些力量面前,人总归是无能为力的。
当年他自己没能留住母亲,如今也留不住任何人。
只是在李啸行的母亲喊出“啸行”的时候,他总有些难以自制地想要答应一句。
想要给她一点点亦真亦幻的想象,让这一刻显得更温暖些。
李柏舟当晚连夜赶路回到公司总部。
他心里还多少有点沉重,没回住的地方,先去办公室点了根烟,又随手处理了一下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资料,处理完已过了零点。
他嗓子不太舒服,起身去茶水间倒水。经过走廊时,意外看到除了自己这边,李啸行的办公室门下也透着一缕灯光。
是……忘关灯了?
李柏舟端着杯子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试着转动门把手,门竟然没锁。
“啸行,你还没……”他一边说话一边推开门,却是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办公室里不只李啸行一个人。
李啸行看起来挺放松地靠坐在办公椅上,旁边站着一脸不自在的詹森。
他们面前是空空的桌子,没有文件也没有笔记,不像是在探讨工作的样子。
李柏舟打量了眼詹森,这孩子的状态看上去是喝过酒了,脸颊微红,眼神也较平时更飘忽。
“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李柏舟退了一步,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另一只手还端着杯子,这会儿却也不想喝水了。
于是他站在原地低头怔了一阵子,一步步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詹森这孩子,心思不单纯,他提醒过,李啸行自己应该也是知道的。
只是,也仅仅止步于“知道”。
今天公司里有上级领导参观,晚上难免要接待。想必李啸行是带着詹森去的,帮他挡挡酒。
送完客人之后,李啸行通常不会直接回家,喜欢在办公室坐一会儿喝点茶,或者在哪里溜达一圈。詹森全程陪着,也很正常。
以前李柏舟会做的事情,现在交给更年轻的孩子去做,自然没什么不妥当的。
只是……
只是,李柏舟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快,他感觉自己从李啸行身边退了一步,变成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虽然亦步亦趋,却渐行渐远。
他觉得有些烦闷,走到窗前又点了一支烟。
他办公室窗外正对着这个厂区的厂房,即使都这个点了,厂房里依然灯火通明,工人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制设备。
这世上每个人都很难,流离辗转,艰辛求生。
或许他不该要求得太多。心腔里的那个不见底的空洞,灌了凄凄夜风进去,也可以装作是装满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背后的门被推开,李啸行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柏舟掐了烟,转身的时候脸上挂上了笑:“刚回来一会儿。”
“你爸怎么样,没什么事吧?”李啸行说着反手关了门,
“没事,”李柏舟掩唇咳嗽了两声,“说起来……你妈她已经不太认得我了,状态看着不是太好,你最近没事多回去陪陪吧。”
李啸行苦笑摇头:“我知道,上次和我聊着天,还喊了我爸的名字。”
“人老了,难免的。”李柏舟开解了一句,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你这咳嗽,怎么还没好全?”李啸行皱眉,“最近把烟戒了吧,不然去检查一下。”
“没什么事,不至于……你还不回去?”李柏舟收拾了一下办公桌,自己举步往外走,“詹森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李啸行跟着他出门,“刚才聊了会儿天,没注意都这么晚了。”
“嗯。”李柏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两人沉默地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到门厅才发现外面竟然落了雨。
詹森一个人站在门廊,手里拿着把黑伞,低头无聊地转着伞尖。
“詹森你怎么没回去?”李啸行出声问道。
“哦,”詹森抬头一笑,“看到下雨了,怕您淋着,想着在这儿等下您。”
李啸行点点头:“我用不着,一会儿司机直接开到门口了,淋不到的,你送舟总回吧。”
“就两步路,送什么。”李柏舟摆手拒绝。
许是受到外面带着寒雾的水气侵袭,李柏舟觉得身上骨缝里又凉凉地疼了起来。
这会儿前台已经下班了,要拿伞得去走廊尽头的值班室,李柏舟有点懒得去,想着公寓也不远,抬脚就想冒雨回去。
“你等等,”李啸行拉住了他的胳膊,“你陪我等一会儿,一会儿把我车里的伞给你打着,别淋了雨再生病。”
他这样说,李柏舟没理由推却,便点了点头。
“那……那我先走了李总,”詹森站在旁边哗啦一声撑起了伞,“李总舟总辛苦了,明天见。”
李柏舟和李啸行一起点点头,然后眯起眼看詹森在水雾中的背影渐渐走远。
他身上的疼隐隐约约的,虽然不厉害,但终究有些磨人。李柏舟有心想摸支烟压一压,又怕李啸行又要唠叨他,只好强自忍住。
“天气预报说这周要下好几天雨。”李啸行忽然说。
李柏舟想了想:“雨季三防的预案上个月做过,明天安排工程部再检查一下排水设施吧,雨量不大的话应该没事。”
李啸行偏头有点无奈地看他:“我不是说这个。”
“嗯?”李柏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项需要操心,疑惑地跟他对上目光。
“下雨天你那伤容易疼,你最近本来就犯得频繁,自己多注意点。”
李柏舟听他说这个,心里涌起些难言的情绪,一时理不清楚。
他应了一声,掩饰地低下头去。
从李啸行的角度,只见他低眉垂眼,夜色中整个脸庞都似被雾蒙蒙的倦意笼罩。
这些年李柏舟私下里似乎总是这样的气质,疲倦的苍白的,温柔却又冷漠。
只有在谈及公司的管理和发展时,他才会从这个躯壳里抽出一缕热情。这缕热情点燃的时候,他仿佛又是那个多年前和李啸行谈理想谈未来,并肩前行的少年。
就像小女孩擦亮火柴照出的幻觉。
“小舟,你……”李啸行话出了口,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了。
李柏舟抬起头来看他。
这么多年,他们都老了,可是李柏舟的眼睛还是如初见般灵秀而明亮。
“没什么,”李啸行摇摇头,示意了一下缓缓驶来的车子,“今天回去早点休息。”
李柏舟替他开了车门,接过司机递过来的伞,微微弯腰后退半步,挥手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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