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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秀丽只是个普通员工，我是她直属领导，去一次是应该的，你去就不太合适了。”李柏舟说。
李啸行不放心地问他：“你真没事吗？你脸色不好。”
“没，”李柏舟摇头，“我明天就回来，老李总那边你记得去看看。”
于秀丽的哥哥这次过来前就已经准备好要开车回去，李柏舟便直接坐他的车走了。
李啸行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口看着车子远去，长长叹了口气。
“李总，”小刘跟在他后面，“下午有个职校的师生来参观，本来定的是舟总接待，您看……”
李啸行愣了愣。
事出突然，李柏舟少见地没来得及安排工作。
按平时这种活动的流程，需要接待大批师生参观考察，还要宣讲公司介绍和岗位福利。这个工作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代替的。
“让营销的张部长到我办公室吧。”李啸行想了想，这样吩咐道。
他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张部长便推门而入：“李总，我正要找你，文总在A市谈变更合同的事，没谈妥，现在对方要求我们七日内提供蓝图，这根本不可能，之前要修改设计的也是他们，现在催图的又是他们，设计部说……”
“先不说这个，”李啸行打断了她，“紧急任务，两个小时之后有个职校来我们公司参观，你来接待，行不行？”
张部长点点头：“行，不过李总你赶快和A市联系一下吧，再这样又要扯到法庭上了……”
李啸行摇头：“不至于……我跟文总了解一下。”
“嗯，”张部长终于放松了些，“等等，刚才您说让我去接待谁？有什么要求吗？”
“职校师生，”李啸行带点赞许地看她一眼，“要求不用说了吧？前几次参观你也在，差不多也该学会了？”
张部长一挑眉：“那就是走马观花听了几遍，上是能上，出了错怎么办？”
张部长是李啸行一手提拔上来的。她不是相关专业毕业，但是记忆力好，学习能力很强。
当年李啸行把她从车间调到了营销部，又帮她一步步成了营销部的部长。
很多人说她一个女性，再有能力，怕是也到此为止了。
但李啸行看在眼里，这一批的中层干部中，她是最出色的一个。
“就算是让你信口胡说，怕也出不了什么大错，”李啸行不以为然，“推辞什么？”
“倒不是推辞，”张部长笑了，“只不过我最近不想喝酒……”
“没事，不用你陪酒，”李啸行说，“舟总临时有事要去一趟T县，你帮忙应付一下，回头给你加绩效。”
“T县有项目要谈吗？”张部长的思维又发散了出去，“我记得于秀丽家就是T县的，那儿有个山地公园，上次……”
听她提起于秀丽，李啸行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了？”张部长敏锐地发现了异样。
“接待完了跟你说。”李啸行应付道。
李啸行下楼让小王开了车，先去医院看了眼老李总。
老李总最近虽然恢复得不算太快，但好歹病情也渐渐稳定住了，身体一舒服下来，就开始惦记工作的事。
李啸行劝解了几句，让他不要再多操心，又跟主治医生聊了聊，才出了住院大楼，溜达到医院门诊楼旁边的小花园。
他发了个消息出去，然后很有耐心地等了小半个小时，终于等来要等的人。
这人名叫韩风，是集团公司办公室的一位科员。
“李总。”韩风找到李啸行，不远不近地离他一米并排站着。
“不至于吧，”李啸行点了根烟给他，“你这弄得像特工接头似的。”
韩风靠近一步接了烟，又重新拉远了距离：“还是小心点好。”
李啸行和韩风认识挺久了，最开始是因为在一次集团大会上，韩风给领导打发言稿时出了错，被当众狠狠批评了一顿，李啸行看不过去，帮忙解了围。
后来集团一行人到博信调研，韩风也在列，李啸行跟他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竟然是老乡，交换了微信。
再后来李啸行母亲去世的时候，林远平去吊唁，韩风也跟着随行，还帮忙指了下路。
林远平对李啸行印象不错，便也算默许了这段老乡缘。
“最近什么动向？”李啸行一本正经地用特工接头的语气问。
“最近两个消息，”韩风丝毫不出戏，“一个是听说林总有可能调走。”
李啸行吃了一惊：“林总调走？调去哪里？”
“有一些单位在接洽，”韩风口风挺严，不能说的从来都说得含含糊糊，“但现在还没定会不会真的走。”
“……行吧，”李啸行点点头，“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关于您的了，这也是我特意约您见面的原因，”韩风庄重地选择了措辞，“博信很可能会有高层的大变动，例如空降领导或者调走一些处级干部，虽然不知道具体要动谁，但我觉得不是空穴来风。”
李啸行头疼地皱眉：“小韩，你知道‘空穴来风’这个词有截然相反的两个意思吗？”
“啊是吗？”韩风一秒破功，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百度，“哦……还真是，那我以后写材料要注意一下……”
李啸行摇头笑了笑：“行我知道了，谢谢你为了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专门提醒我，有确切消息记得再知会我一声。”
“那我不能保证，”韩风说，“这次正好顺路，下次如果太危险或者太紧急，我就不跟你说了。”
……真是个实诚孩子。李啸行在心里再一次确认着。
他回到博信时张部长带着职校乌泱泱一群人正好参观完，正在楼前宣讲。
张部长本就爱说会讲，口齿清晰利落，这几年又专心做销售，更添了几分潇洒干练，确实能够完全胜任。
李啸行没去打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李柏舟做这些的时候，和她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在李啸行的印象里，李柏舟总是温和的，带着浅笑，却自有凛然清肃的气场。
在他的理想里，博信的气质也该是这样的。
宣讲结束时，张部长回头看到李啸行，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讲话。
李啸行微微点头，等张部长介绍了一下，走上前接过话筒：“各位同学们，大家好，中午大家都饿了，我就讲三句话：欢迎今天来博信参观，希望给你们留下不错的回忆。今天食堂给大家安排了工作餐，希望大家吃得习惯。最后，希望以后还能在这里看到你们，毕业之后，来跟我们一起做出世界一流的装备。”
眼前学生们又是掌声又是欢呼，一张张年轻的脸青春洋溢，让李啸行想起以前大家一起在车间赶工期的热血沸腾。
他走到带队的老师身边，跟老师致了歉，直说公司里忙招待不周。
“怎么会，”带队老师也算是熟人了，“下次我们校招会上见，到时候请您和舟总吃我们的食堂。”
“听说我们职校的食堂非常美味，”李啸行笑着说，“那就却之不恭了。”
李啸行一进办公室便又找了小王来。
“李总，要出去？去吃饭吗？”小王问。
“我自己开车出门一趟，明天就能回来，你在这边待命，有什么事你跟小刘商量，及时告诉我。”李啸行说着已经自己收拾了随身包。
“自己开车？别开了我送您呗……”小王还想履行身为司机的职责。
李啸行抬手拒绝：“我这算是私事，开公车不合适。”
“哦，那您小心慢点开。”一听涉及公私之分，小王也不敢再坚持了，“您去哪？帮您查查路况。”
“不用，我走高速，去T县。”李啸行说。
李柏舟赶到T县时，于秀丽人还在太平间。
事出突然，她家里仍在做布置，暂时还没设灵位。
“那个，舟总，孩子在病房，你……”于秀丽的哥哥问道。
“病房我就不去了。”李柏舟回答。
他看到有个小女孩在院子里蹲着，手里拿着根棍子在地上拨拉。
“这是……她女儿？”李柏舟问。
“对，囡囡？囡囡！”于秀丽的哥哥喊了几声，小女孩头都没回。
大概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于秀丽的哥哥打算走过去叫她。
李柏舟拦了一下：“没事，不用喊她。”
他环视了一下这几间屋子：“掌事的是哪位？钱我交给……”
“给爸爸就行，是需要签字按手印对吧？”
在路上李柏舟已经跟于秀丽的哥哥说了流程，没一会儿，于秀丽的父亲就被叫出来了。
“您是小丽的领导？哎呀辛苦您跑一趟，小丽这孩子命苦啊……”
于秀丽的哥哥打断了他：“爸您先别哭，先按我说的，把字签了。”
李柏舟打开文件里的收条，给他指了签字的地方，又拿了一小盒印泥给他按了手印。
“这些是公司的抚恤金，后期还会有一点补贴，到时候我再跟您联系吧。”李柏舟对于秀丽的哥哥说。
“哎哎，好，辛苦您了……”
李柏舟点点头，又跟于秀丽的爸爸握了次手，于秀丽的哥哥便把老人扶回去了。
李柏舟站在院子里发愣。
他赶过来时一身悲怆，到了这里，满腔情绪被这人来人往的场景冲散了，只剩下几分茫然。
他慢慢走到那个蹲在院子一角的小姑娘身边。
“你在做什么？”他蹲下来问。
几秒的沉默。
“蚂蚁，”小姑娘忽然说，“这样它们就找不到家了。”
李柏舟顺着她手里的棍子看去，有一线黑色的蚂蚁正排成一列沿着墙根走，小姑娘用棍子在队伍中间使劲一划，后面的蚂蚁便找不到路，乱成一团。
然而没过一会儿，蚂蚁们便找回了秩序，又开始排队有序前进。
“……好玩吗？”李柏舟问。
“不好玩。”这次是秒答。
李柏舟静了几秒，决定转移话题：“你……下午吃饭了吗？”
“不想吃。”
李柏舟轻轻呼了口气。
“我不想听你们大人说话，”小姑娘说，“还有你别管我的蚂蚁。”
李柏舟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识地捡了个石块，帮助一队迷路的蚂蚁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好，我不管，”他把石块扔到一边，“你为什么不让蚂蚁回家？”
“以前……”小女孩这次停顿了挺长时间，“以前妈妈说，蚂蚁会把房子的墙壁蛀空，房子会倒塌，那我就没有家了。”
她想了想：“我好像已经没有家了。”
李柏舟蹲在她旁边，缓缓地吸了口气：“是，但也不是。”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主动说了句话：“什么意思？”
“走，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慢慢告诉你。”李柏舟站起身，看着小姑娘也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俯身拉住她的手转过身，忽然定住了。
院子里人来人往，而李啸行就站在院子门口，正看着他们。
李柏舟刚要出声，李啸行却摇摇头，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
“你先去忙。”李啸行用口型说，指指自己又指指地面，意思是自己就在这儿等。
李柏舟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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