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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临渊记 > 第 60 章 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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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你?”

    “正是。”

    燕承的唇角,挽着平静又安然的温柔。

    “在下一死,妻女孤寡,于燕夕再无半分威胁,定能保一世无忧。于殿下而言,燕夕登位之初,诸事繁杂,殿下北归大魏,亦可多做谋划,伺机而动。”

    听起来,倒像是个两全其美的结果。

    云渐蹙紧的眉心一松,化作低促的半声冷笑。

    她的嗓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本宫,不答应。”

    “你……”

    燕承始料未及,一时竟怔在原地。

    云渐又是一笑,眼底的刀光流转,飞扬璀璨。

    “你今儿既煮了青梅酒,不如且说一说,何为英雄?”

    “自是……匡扶天下,救民水火。”

    “那你再数一数,当今天下,又有谁,称得上这一句当世英雄?”

    英雄?

    燕承不知她何意,略一思忖,方才答道:

    “……如今,齐魏分淮河而治,魏地之上,若论英雄,自然是镇守江北的陆老将军,以及驻守西北的柳大将军。若论淮河以南,英雄人物……”

    “当数燕夕。”

    云渐抱着刀,好整以暇地反问:

    “那你自己呢?”

    “在下不过……”

    “又不敢了?”

    长公主挑着眉头,笑得恣睢:

    “本宫一介女流,尚且让这世间英雄俯首帖耳,搅得燕夕人仰马翻,闯下如此大好良机……”

    “你,却只敢去死吗?”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恍惚间,仿佛胜过了天上惊雷。

    燕承苍白着脸颊,接不住话。

    于云渐而言,死亡,大抵是人间最大的怯懦。

    所以,她嗤之以鼻。

    “你死了倒好,一了百了,燕氏却再无夺嫡之争,更难百般内耗。以燕夕的威望野心,一朝登位,不过数年,必定权柄在握,上下一心,如此境况于我大魏,又有何益?”

    “本宫此来,本想坐山观虎,浑水摸鱼……没想到,山上养的竟是只绵羊,倒叫本宫白费功夫。”

    “告辞!”

    云渐记挂着十一,哪里还想同他废话,随意摆了摆手,掉头便往外行去。

    青莲有求于人,大约不会痛下杀手,但夜长梦多,迟则生变,还得再寻藏身之处才是。

    潇湘馆,暂时不便回了。

    不如……再入皇宫?

    云渐心念百转,步履匆匆,正几番忖度间,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喊。

    “殿下!”

    燕承竟追了出来。

    他生来多病,又失护持,自小被人百般利用,见多了人世冷暖、虚情假意,却难得养成了一副宽仁性情,隐忍淡泊,从不欲强勉他人。

    似他这般贤名在外,若逢盛世,大概也是位百官称颂的仁主明君。

    此刻,却披着裘衣,孤身一人,闯进了瓢泼大雨。

    他仿佛是冷,却又像惊怒,握紧了拳头,身子依旧微微颤抖着。

    他求死,尚且不敢自戕,只能假手于人……生怕崔氏迁怒,伤及妻女。

    为什么,别人却可以肆意纵横,睥睨天下?

    人之一世,究竟何等不公!

    “你,就不怕孟十一,死在金陵吗?”

    他的声音,穿越雨幕,竟如宝玉铮鸣,昭然清朗。

    他的眼神,终于露出了帝王之家,无数奴仆堆砌,无尽争斗供养,方才孕育而出的……

    冷意。

    “与你何干?”

    云渐头也不回,只往外走。

    “你就不想知道,云泽身在魏京,为何久无应对,仍不派人前来相救?”

    “与你何干?”

    “沐景腹中胎儿如何?曲九如何?秦风如何?你都不想知道?”

    “本宫不想。”

    “那你……不怕客死异乡?”

    云渐冷笑一声。

    “关你屁事!”

    “你……”

    燕承身子羸弱,又气急攻心,只质问了几句,居然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眼见云渐越走越远,竟愈发口不择言。

    心底盘桓许久的一句问话,忽地脱口而出:

    “……那大魏,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如此这般,舍生忘死!”

    话音一落,他仿佛也愣了愣,随后,便像是解除了封印一般,越说越急,越问越快。

    “这天下之大,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谓生死,帝王,家国,黎民百姓,都不过弹指一霎!”

    “纵览青史,又何曾有一朝一代,使万民安康?又何曾有圣人出世,挽狂澜即倒?”

    “人生一世,白驹过隙!”

    咳咳……

    他以袖掩唇,生生呛红了脸色,苍白的侧颊,浮现出某种病态的鲜活。

    他却匀了匀气息,舒缓又执拗地问道:

    “你既青春韶华,何不惜取性命?”

    活下来。

    听起来多么美好的事情,

    云渐顿住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向燕承。

    这位燕帝嫡长子,孤身站在雨中,狼狈仓皇,与别人并无不同。

    她反问道:

    “那依你所言,我之生死,亦不过弹指一刹,纵然惜取,又有何用?”

    “若依你所想,天地不仁,行之无用,那当年先父起兵,淮河以北,千里江山,怎能改天换日?”

    “若依你所愿,人人惜取性命,那西北外族叩关,烧杀掳掠,肆意屠城,又要谁来相抗?”

    云渐手握着长刀,眼里的锋芒,仿佛映亮苍穹。

    轰隆!

    雷鸣彻夜!

    “那青史春秋之中,从来如此,便改不了吗?”

    “开不了万世太平,只为一世海晏河清,便不算数吗?”

    “你轻飘飘一句惜取性命,那本宫麾下数万军士,万千百姓,便不是命吗?”

    “先父借万民之力得天下,征战数年,伏尸百万!所求所望的,难道是天意垂怜,神明怜悯?”

    “众人赴死,逆天改命,心中所为的,难道是自己?”

    “先人遗志,英灵犹在……”

    “我若惜命,我便该死!”

    云渐挑起嘴角,淡淡笑了笑。

    “端王殿下,你今日吃了午膳,夜里终究会饿,不如……饿死也罢?”

    言尽于此,她再不耽误,翻身便上了院墙。

    不知何时,孟十一已站在墙上,静静等她。

    他的衣衫染血,眼瞳绯红,未曾收鞘的一文刀,浓烈腥气翻涌。

    散乱的发丝,贴紧了他的额头,不绝的雨水,顺着他眼睫滑下。

    他却望着她,沉默且执着。

    “受伤了?”

    “没有。”

    云渐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血色,见他神情无异,方才放了心。

    “青莲呢?”

    “苏?霰晃Чィ?人?チ恕!

    “苏?觯俊

    云渐皱了皱眉。

    十一却抿唇,低声道:

    “我瞧见了,是……神武弩。”

    “什么?”

    云渐惊得脱口而出。

    十一点了点头,分外笃定。

    “弩机我曾仿过,不会弄错,就连铁箭长短制式,都一模一样。”

    是谁……

    为何围攻苏?觯

    究竟是敌是友?

    一时之间,云渐心念辗转,竟是拿捏不准。

    十一直直望着她,眼底的猩红,像夜里盛放的蔷薇,寂静又热烈。

    “云渐。”

    “嗯?”

    “是什么人,留下看看便知。”

    云渐的主意大,向来是全盘谋划,算无遗策,十一鲜少开口。

    但是,这一次不同。

    他想让她,看个清楚明白。

    云渐默然片刻,竟是微微颔首:

    “也好。”

    只不过,皇宫大内,就不太方便了。

    不如……

    她转过头,望向呆愣的燕承。

    眉眼轻弯,彷如熠熠星光。

    “端王爷,你若想明白了,不如……”

    “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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