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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临渊记 > 第 72 章 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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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

    衡离与碧影慌忙起身,便要屈膝行礼。

    “免了。”

    云渐摆了摆手,径自在上首座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

    大约也是整夜未眠,她的眼眶微微发红,眸底的光亮,却仍如刀锋,凌厉逼人。

    血火打磨的锋锐,早已刻入骨肉,永不退却。

    “孟大人。”

    二人又与十一见礼,他却不开口,只点了点头。

    他本就个高,神情又冷清,不言不语时,更是格外淡漠疏远。一转身间,猩红的目光藏入眼帘,轻晃而过。

    衡离看着他,只觉心头猛跳,竟如擂鼓一般,敲得人发慌。

    这,这是……

    噔。

    云渐手中的杯盖,落回了沿口,吟出一声轻灵脆响。

    她抬眸,望着衡离,似笑非笑。

    碧影赶忙上前半步,将人掩在了身后,又急匆匆地问起了正事:“敢问殿下此来,有何吩咐?”

    “曲九,近日可有消息?”

    “曲副使……”

    碧影小心翼翼地望向十一。

    “本宫听说,他领了禁军南下,怎么,你们竟不知晓?”

    云渐的目光一剔,透骨钢刀般,扎进人心里。

    “虽说你们困守金陵,但若就此断了与大魏的联系,那这皇城司狐假虎威许多年,真不如烧了也罢。”

    她将茶盏搁回桌上,顺便回头,瞧了眼孟十一。

    烛火闪耀在她的眸底,像是烧不尽的野火,撕咬着目之所及,无边无际。

    “孟大人,你们皇城司,好大的规矩啊。”

    她扯了扯嘴角。

    轻慢的神情,让十一恍惚间,生出几分时空倒流的错觉。

    不知何种情愫,忽如白驹过隙,掠过他的心口,攥住他迟钝的咽喉。

    这血一般腥涩的味道,他还以为,再也尝不出了。

    “咳……师兄之事,但说无妨。”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仍喑哑,眉眼里的寒气,渐渐凝成了秋色,枯冷又萧索。

    碧影看他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垂首应道:

    “曲副使日前自京城出发,轻骑奔袭,辎重缓行,大约这两日,便该到了江北附近。”

    “替本宫传信,命他转道向西,往蜀地接应。”

    云渐的手指落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半晌,又续道:

    “十五日内,他若不在叙州江畔,本宫斩了他的脑袋。”

    十五日?

    衡离的眉头一跳。

    “此外,还要劳烦衡馆主,再寻些法子,传出曲九驰援江北、解围城之困的消息。”

    “若是能有民谣传唱,请立燕夕,再由他亲自领兵,北伐魏军……则再好不过。”

    云渐的眸光微转,落在了衡离失神的眼前,沙哑的嗓音,含笑反问。

    “衡馆主,你,可听清楚了?”

    衡离敛眉低首,屈膝一礼,口中却不应是,只又轻声反驳:“如此行事,未免太过张扬,若是露了形迹,或许更惹燕瑾猜疑。”

    群臣请立,百姓传唱,崔府大火,再加上曲九救援江北,亟待安王领军镇压……如此种种,大约也太过巧合,太过轻易了些。

    以燕瑾的多疑,八成适得其反。

    云渐却只一挑眉,语意凉薄:

    “他只需多疑,至于是偏袒一方,又或各打五十,与本宫何干?”

    “这些事,本也不是做给燕瑾看的。”

    总会有人……

    更害怕。

    云渐大约也不愿深谈,话头一落,便又起了身,径自往外走去。

    “先前那间客房,可还替本宫留着?”

    “是。”

    “给孟大人再备一间。”

    她头也不回地下楼,木质的楼梯,被她踩出轻微的□□,回荡在一片寂静。

    红色的裙摆却耀眼,哪怕在这黎明前的深夜。

    秦淮河的长涛,敲打着耳膜,一浪,一浪,永不停歇。

    衡离望着沉默的十一。

    他眼底的血色,仿佛彼岸盛放的烂漫。

    颀长指尖满是伤痕,摩挲在腰侧的刀穗之上。

    一文刀是他的毕生所学,是他的不离不弃,是他的守护,他的拥有,他的传承,他的性命。

    却有人在此,轻易留了名姓。

    他低头,分明轮廓晕在墙上,投出一斑模糊的影。

    孟大人……

    衡离觉得,此刻,沉默,大约是最好的选择。

    很多事,她不该问,他也不会答。

    于是她抬手,持了灯盏,缓步走到他的身边,淡笑着说话:

    “随我来吧。”

    孟十一点点头,跟在她的身后,忽而开口:

    “近日或有大变,你们若有门路,不妨做好出城的打算。”

    毕竟,依着云渐的性子,若不将金陵闹个天翻地覆,哪里会善罢甘休?

    衡离倒不意外,和缓语声,蕴着水波似的的温柔,清淡舒展。

    “你放心,我们耕耘多年,若论自保的手段,倒还有些。”

    十一行过半楼,正要转角,刚硬刀鞘拍在栏杆之上,一下下钝响。

    指间的灯火,跳跃着,映亮了一隅长廊。

    前方,却更显得暗了。

    他没头没尾般,忽地说道:

    “辛苦了。”

    “嗯?”

    十一没再接话,她却蓦地听懂了。

    临别般的语意。

    于是她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衡离本就娇小,此时站在矮处,昂首仰望,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眸,竟像是落尽了春雨的山间静夜,枝叶湿润,长风通透。

    正宜过客行走。

    她呢喃着,轻声嘱咐,一如三年前的临别。

    “刀枪无眼,请君珍重。”

    她有千言万语,不配他听见。

    只能……

    只能祈求。

    有的人,终此一生,都寡言,疏冷,游离于世,却在生命的每一刻,熊熊燃烧着,殒身不顾。

    孟十一的执念,是魔障,是业火。

    是云渐。

    他沉默了片刻,却是笑了笑。

    彷如京城初雪,万物失声,一夜清寒。

    他的回答,低沉又笃定。

    “云渐会带我回去。”

    尸骨,衣冠,抑或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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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十一那个蠢材,再不回来,怕是要毒发了。”

    “可别挂在哪个犄角旮旯……啊呸!”

    自打离京,曲九便像是吃了火药一般,只一路急行军,针不离穴脚不离蹬,赶了十来日的行程,直到临近江北,方才安营扎寨,容众军埋锅造饭,稍作休整。

    方才落脚,他刚拔了银针,饮上半壶清水,又召集将军校尉,一同议事。

    阴沉的脸色,十分难看。

    “殿下呢?到底有没有消息?撒出去的斥候到底作甚去了?都淹死了吗?”

    “说话啊!”

    几番奔波,不用餐食,他几乎是瘦脱了相,再没娃娃脸的稚嫩,也少了许多玩世不恭的恣睢。

    不说话时,眉眼间的妖气,竟宛如志怪传奇般,择人而噬。

    堂堂皇城司曲副使,大家身在禁军,也都有耳闻,见他责问,索性低头,装个锯嘴葫芦,不敢应声。

    曲九心中更是憋闷,倒还记得不能迁怒,只得又吩咐道:

    “再过二日,便该到江北附近,届时,我等兵分十路,策马扬蹄,红旗招展,徉作大军压境,先将消息传至金陵。”

    “之后,再在汉水之畔集结,等待殿下谕令。”

    “若有谁迟迟不至,延误军机!本少爷便亲手扒了他的人皮!喂狗吃!”

    “是!”

    曲九还要再说,门外却蓦然传来一声,平直得近乎寡淡的询问:

    “金陵城,没消息吗。”

    曲大少爷眉头一皱,手里的马鞭,竟也捏得死紧。

    偏还要回话。

    “没有。还是前头传的信,”

    前几日皇城司转了消息过来,是潇湘馆报信,只说云渐二人曾落过脚,后又几番争斗,失了联系。

    应是金陵城中戒严,此后,潇湘馆竟又失落人海般,毫无消息了。

    曲九听说那个白菜帮子竟然动了手,且还不止一次,心内担忧,越发郁燥。

    来人却像看穿了他的一切心绪。

    “孟十一没那么容易死。”

    常醒掀开帐帘,匆匆而入,手里倒提的两只野兔,三只山鸡,兀自淅淅沥沥地淌着鲜血。

    猩红的颜色,染在她稚女般年幼,偏又苍白的脸上。

    花白发丝,直垂腰际。

    说不出的诡异,绮丽。

    在座诸位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曲九却莫名地烦闷起来。

    “行了行了,本少爷说完了,都滚回去睡觉!”

    “是!”

    众人闷声垂手,鱼贯而出。

    留给他们一片死寂。

    月光下的常醒,透亮的瞳眸,黑白分明,像个涉世未深的女鬼,脆弱得不惊纤尘。

    血腥,在她的世界里,都只是一种干净色彩。

    曲九一肚子的气话,忽然就无路可走。

    “吃鸡么。”

    她问他。

    “怎么?难道你会做么?常大人?”

    “你做。”

    她将猎物摆在门边,顺手抓起几截木头,架高了柴火。

    然后理所当然地看着他。

    “不是……我为什么要给你做?”

    “为何不。”

    “你!你是真当我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你怎么骗我的你就不记得了?你怎么拿走了我的东西,我的玉佩,我的信物,我……”

    我的娃娃亲。

    曲九的话音一顿,再数落不下去。

    那是皇后之尊,母仪天下,是云泽的妻子,是他一生所爱,龙之逆鳞。

    以他的脑子,自然知道,常醒是为了帮他。

    但是……

    曲九咬了咬牙,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我是想毁了你的亲事。”

    常醒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

    “要不,打一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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