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桃花叠芳,远水澄清。
伤县飞云渡,一排排怒放的桃花指向天边。
画舫驶近渡口,依依和惟笑简直是花了眼。
“哇!好多桃花啊!”
依依赞叹道。
她一跃而起,用爪爪折下头顶一枝,然后别在耳朵后面。
“主人主人,好看吗!”
“好看,”柳君雅笑笑,“就是别乱折枝,免得被人笑话。”
“哦!”
听见柳君雅说她好看,依依笑的很开心。
将船停住之后,柳君雅下得船来。
却不想,渡口站满了当地的乡绅士族,一副接船的样子。
一白衣秀士迎面而来,拱手作揖道:“来人可是华胥城白泽书院童生柳君雅柳公子吗?”
柳君雅举目看着这人。
年方三十岁上下,身高八尺,相貌堂堂,颔下三缕长须,头戴唐巾,一看就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在下柳君雅,不知足下何人?”
“在下乃是伤县举人,姓许名华,字伯瑾,听闻‘书侠’到此,特来相迎,我已经在踏歌楼备下薄酒,以为柳兄接风。”
柳君雅见这个许华文质彬彬但眉宇之间有一股傲气,他有点不大想去。
但其他的乡老也都在许华身边,而且都是盛情难却的样子,柳君雅想了想。
“待我回船拿样东西。”
他说完,回到船舱,从箱笼里取出一样东西。
一把弯曲的匕首,正是用长戟的月牙刃改造而成,柳君雅将其藏入怀中,以防万一。
“惟笑,你化作细犬跟着我吧,这里这么多的汉子,我怕有人会刻意轻薄。”
“是,公子。”
惟笑伏在地上,化作细犬。
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公子怕别人轻薄于我——虽然要真有人敢那样,看我不咬死他祖宗十八代。
……
踏歌楼,窗开半扇。
极目远眺,春风过处,桃花盛开。
推杯换盏,客套一番之后,许华道:
“我听闻,柳老弟乃是华胥第一才子,小可不才也是本县举人,如此风云际会,何不各自吟诗一首?”
柳君雅笑着放下杯子。
“我不过区区一个童生,什么第一才子都是谬赞,我同期学子中,就我连秀才都考不上,又怎敢在许兄面前吟诗作赋?还请不要取笑在下了。”
“唉,柳老弟初来我县,莫不是抹不开吗?那愚兄我先作诗一首,以慰今日之盛况!”
说罢,许华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桃花,马上便道:
“桃花开遍上林苑,邀水攀云色艳浓。
含笑动人心意切,几多消息五更风。”
柳君雅听闻,笑道:“许兄不愧是伤县第一才子,君雅佩服。”
一起作陪的乡老也跟着一起夸赞,都说许华这诗作的好。
许华听闻,颇有洋洋自得。
“柳兄,到你了。”
“……好吧。”
柳君雅正在逗弄他肩上的依依,那小狐狸旁若无人的在他手指上蹭来蹭去。
他本不想露才,毕竟这是在他人的地盘上,但许华一再催促,他只好略略吟诗一首:
“芳菲仙子落新装,点绛红唇笑春风。
何似花神多薄幸,故将颜色恼人肠。”
“好诗好诗!柳兄真不愧是华胥第一才子!哈哈哈!”
一旁乡老忍不住插嘴道:“许老爷,小老儿听说,这柳公子在华胥还有个名号更是如雷贯耳,这几日,甚至连他们那说书的都在说柳公子,说是:书侠!”
然后,说了柳君雅退治那老鼠县令的事。
在座的人虽然多数都不相信,但还是忍不住对柳君雅高看一眼。
能传出这等传闻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书侠?”许华一愣,然后看了一眼柳君雅,继而豁达大笑:“哈哈哈!原来柳兄是文武双全!失敬失敬!”
“都是在下的朋友瞎传罢了,不知许兄可知道郑闲郑悠之。”
柳君雅一想就知道,这肯定是郑闲或者郑富贵给炒起来的。
什么书侠啊?
别人也没这个闲心。
当然,柳君雅不知道的是,说书已经无法满足郑富贵了,最近他跟书局约了稿,自费出版《书侠柳君传》,写的是一个人称柳君的儒侠的故事,女主角姓郑,叫郑幼芷,初跟男主结拜为兄妹。
老头天天上书局堵门催更。
柳君雅跟许华对饮,兼且吟诗作赋。
在许华一再坚持下柳君雅又勉为其难作了一首诗: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
自古春风多薄幸,一宵吹散几多情。”
许华听了忍不住玩笑道:“柳君如此多才,莫不是妖怪变得吗?哈哈哈!”
柳君雅提杯笑道:“我这点班门弄斧若是妖怪,那许兄怕不是千年老妖啊?”
两人相对一笑。
饭后,柳君雅正要离去,许华却又拉住他,非要他去自己家住上几次。
开始的时候,柳君雅是想拒绝的。
但许华却说:“我最近搜得一些孤本文稿,想跟柳兄探讨一下。”
柳君雅是读书人,听闻有稀罕的孤本,他自然是想见上一见的,而且他看这许华也不是浪得虚名,至少他这个举人肯定不是郑闲那个秀才那样,是捐来的。
柳君雅思虑再三,欣然同意。
关键是,依依跟惟笑也不觉得这个男人有什么恶意。
不多时,柳君雅跟许华到了他的府上。
管家出来开门,一看柳君雅身边的狗和狐狸,吓了一跳。
“老人家莫要惊慌,她们不咬人。”
“柳兄,我不明白,你出门在外,为何还要带着细犬和狐狸?”
“正是出门在外,才要带着她们,以防身之用。”
“哦哦!”许华了然的点点头。
而惟笑跟依依同时想到:防身?谁能害公子你啊?僵尸你都能一脚踹飞,山魈都能被你骂的诺诺连声,你还用我们保护?
柳君雅跟着许华去了他的书房,惟笑跟依依就在门口候着,有仆人过来想牵走她们,惟笑就凶恶的叫起来。
“汪汪汪!”
仆人不敢靠近,只好由她们去了。
许华的书房果然是个宝库,包括他的那些孤本,当真是柳君雅不曾见过的。
他兴致盎然的跟许华聊起内容。
许华有不少疑惑地地方,柳君雅思索一番,在脑海里搜索一下读过的经典,马上就能帮着给出解答。
许华听见他这等精辟的见解,惊讶道:
“柳老弟,你莫不是狐狸精吧?这你也懂?”
柳君雅摇摇头。
“只是一点愚见罢了,我觉得许兄是当局者迷,其实这个问题,你站在我这个立场,也能很快想明白。”
许华想了想,似乎柳君雅说的有道理。
看完了孤本,柳君雅就想告辞了。
可许华却又一再的挽留,非要拉着柳君雅继续探讨学问。
柳君雅是个学霸,但他在白泽书院的时候学霸气息不算浓郁。
主要是白泽书院的学习氛围不太强,都是郑闲那种爱流连于勾栏的富家子弟。
其实,许华一开始看见柳君雅,也是这么想的。
白泽书院名声在外,他觉得柳君雅也是个徒有其表的人。
但一番交往下来,却越是发现他才华横溢,尤其他还是这个年纪比许华年轻了差不多有十岁。
许华在柳君雅这么大的时候,能有如此的博识吗?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还早早让家人生火做饭。
恰好,今天早些时候,又有从邛县来的邮差多嘴,跟这边说起柳君雅在邛县“智斗妖人道十四”的事,尤其是还有邛县县令的文书作为证据。
这位邮差不仅是个大嘴,还很是非,“你们懂得吧”“我本来不应该说的”“这件事就只有柳公子,县令大人还有我三个人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不能说,这是机密”——其实柳君雅跟道十四那点事,本来外人就都不知道,柳君雅呈禀县令的时候是做了不少保留的。
总之,当地的乡老一听,不仅是华胥的县令和郑家对柳君雅另眼相看,现在连邛县的县令都来了。
这“书侠”虽然是童生,但显然背后的能量不可估量。
据说,郑家大管家郑富贵曾言:生子当如柳君雅,我要是个娘们儿,再年轻个五十岁,一定嫁给他生个大胖小子!
当地乡老觉得,之前在踏歌楼招待的不够好,于是在伤县县令的带领下,牵着鸡鸭羊,拎着酒,前来拜访。
这么多的当地豪族,柳君雅身为远客也不好拂袖而去。
于是,一众人等吵吵嚷嚷的,在许华家开宴会。
许华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推县令坐主位,县令却又请贵客(柳君雅)上座,柳君雅辞让,又推许华。
一番推三阻四之下,县令坐在了主位。
县令,乡老纷纷对柳君雅敬酒,恭维之情溢于言表,柳君雅也知道,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冲着许华还有郑闲的面子来的,所以他也谦逊有礼一一回敬。
席间,许华忍不住又跟柳君雅聊了前朝的史书,从诗经到诸子百家,唐宋八大家,老庄哲学,墨家的机关术,《韩非子》,算学,农家,儒家的各个学派,先秦的礼仪等等。
一番讨论下来,柳君雅侃侃而谈,许华竟然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众乡老在旁听着,有的听得懂,有的听不懂,但看到许华那越发窘迫的样子,无不对柳君雅投去钦佩的目光。
“哎呀,虽然本官早就耳闻华胥白泽书院第一才子柳君雅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真是英雄自古出少年啊!”
“大人过誉了。”柳君雅依然谦和有礼的拱手道。
他身为儒生,虽然骨子里有特立独行的一面,但表面上的礼仪永远是要做到的。
身为儒生,怎么可能不顾及礼义廉耻呢?
“其实有件事,也不知该问不该问?”
“大人请讲。”
“本官与白泽书院的药山长(*山长,相当于校长)是故交,本官听药山长数次说起,柳君十岁那年春闱本就可中秀才,只是不知何故,山长推荐了好几次,都被柳君拒绝,敢问,是何缘故啊?”
所有人都看着柳君雅,包括许华在内。
许华满身大汗,脸色也少了很多的从容,似乎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县尊大人,虽然柳老弟学识过人,但十岁心性未开,我想他也是有自知之明,才……”
“许老爷,本官觉得这些事还是得柳君自己解答才是。”县令有些不满的看着许华。
许华满头大汗。
柳君雅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主动道:“其实许兄说得对,君雅少有才名,其实也是小时候了,祖母本有意让我跟着山长他老人家再多学几年,扎实扎实基本功,稳定下心性。”
“那,为何柳君年二十了,还不去考功名?药山长可是很着急啊!”
柳君雅故意一脸无奈道:“大人啊,您真是不给我面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君雅不过是‘伤仲永’罢了,有名无实!考不上,考不上!”
柳君雅虽是自谦,可县令和乡老之前见过他作诗,还有与许华讨论学问。
连许华这位伤县走出来的举人老爷都比他逊色,他却自称考不上秀才。
只觉得这位翩翩公子不仅才华横溢,才如此谦逊有礼,真是越看越爱。
乡老们不禁在县令后面主动攀谈,县令甚至想说服柳君雅搬来伤县,这样,万一他考取了功名,伤县也能跟着沾光。
众口纷纷间,许华这位主人家反而被冷落在一旁,他数次插话,却都被人打断,心内不禁悻悻然。
许华听见后堂有声音。
他找了个理由,转屏风到后堂一看,原来是他寡居在家的妹妹许茹君,竟然在屏风后面偷看。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成何体统!”
许华心情不快,语气自然也重了一些。
“哥,那个人是谁啊?”
许茹君垫着脚偷偷看屏风那边。
柳君雅正襟危坐,正跟县令和乡老谈笑自如。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一抬头,正好跟许茹君的目光对上。
他先是一愣,然后淡淡一笑。
许茹君顿时满面羞红,缩了回去。
“哥,我刚才在这里听了好一会儿了,那位公子博学多才,更胜哥哥你啊!”
一听这句话,许华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看。
良久,他喟然长叹:
“茹君,这世上不可能有如此才华的少年,我怀疑他是妖怪!”
许茹君正要继续偷看柳君雅,一听这句话,先是诧异,又不以为然道:
“哥,你瞎说什么啊?他说的那些东西,不全都是你知道的吗?你们俩最多也就是个旗鼓相当,他要是妖怪,那你是什么呀?老妖怪吗?”
许华听妹妹这么说,虽是不快道:“胡说八道!我堂堂举人,跟一个童生旗鼓相当?”
“哥,?也许他是对诗、史一类特别钻研呢?”
“嗯,也对。”
“要不然,你问问他会不会弹琴!”
“弹琴?”
“《凤求凰》啊!”
许华看着他妹妹,一脸的一言难尽。
“什么《凤求凰》!你以为你是卓文君,他是司马相如吗?还《凤求凰》?”
“哥,求你了,你就问问嘛!妹妹不想再守寡了!”
“这话你也真好意思说!”
而此时,依依偷偷钻到桌下,趴在柳君雅的腿上道:“主人,我们什么时候走呀?这里妾身觉得不太舒服!有股子怨气萦绕在府邸上空,怎么都化不开似的。”
“你这么觉得?”
“嗯!”
“好,那等许华回来就走。”
柳君雅看不出什么“怨气”,只是隐隐感觉到许华攀比之心有点重,不过因为攀比的是学问,他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但既然依依这么说了,那他当然还是相信依依。
许华回来,柳君雅立刻起身想要告退。
却不想,被县令一把拉住。
“柳君,本官听药山长说过,阁下不仅是华胥第一才子,对于音律颇为精通。”
“许老爷家藏一张极其珍贵的古琴,不如,拿出来,让柳君给我们弹奏一首如何?”
县令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未等许华答应,一直在后堂偷听的许茹君迫不及待的让下人将琴从许华的书房捧出来。
许华无奈,只能将瑶琴摆在桌上。
柳君雅低头看去,不禁愕然:
“这……莫非是‘绿绮’?”
一看柳君雅那羡慕的神情,许华心里又不禁得意起来。
“不错,这正是司马相如的‘绿绮’。”
许华小心翻过琴身,内有铭文:“桐梓合精”。
柳君雅不禁讶异,这果然是名琴绿绮。
据说是西汉景帝朝梁王所赠,也有传说,当年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用的便是这绿绮。
“许老爷可是本县研究司马长卿的大家啊!”县令不无自豪道,“而且他对古乐造诣颇深,尤其擅长《凤求凰》和《白头吟》,曾在御前演奏,获陛下赞誉‘司马长卿再世也不过如此了’。”
听县令如此吹嘘,许华眉宇间也颇有些得意,但还是口称:“不敢不敢,只是粗通风雅罢了。”
“哦?既然如此,许兄何不演奏一曲?”
柳君雅看出许华有卖弄之意,加上之前十八鬼老也曾跟他聊过此二曲,他也想听听,这御前演奏的水平到底如何。
许华虚谦几句,便坐在琴前,还假装严肃道:“我在此献丑,只是为柳老弟打个前奏,一会儿柳老弟可不许推托。”
柳君雅笑道:“许兄奏完,我这点雕虫小技再献丑,怕是要吓跑了县尊大人和众乡老了吧?”
许华道:“呵呵,无论如何,权当切磋切磋。”
说完,他抚琴弹奏。
先弹了一曲《长门赋》,曲风瑰丽,端庄,又不失风雅。
在座诸人静静聆听无不赞颂。
“真不愧是许老爷!”
“司马相如本人来弹也不过如此了吧?”
也有人说:“为什么不弹《凤求凰》和《白头吟》二曲?彼二曲方才最能让人领略许老爷的风采啊!”
一曲弹完,许华显然是信心大振,他摆手道:“唉!今天的贵客是柳老弟,当年司马相如于卓王孙家做客,一曲《凤求凰》技惊四座。”
“我观柳老弟风采不亚于司马相如,这《凤求凰》该由老弟演奏,若有异同的,大家切磋探讨。”
柳君雅坐在琴前,笑道:“司马相如自比为凤,君雅不过一乡野散人,怎敢攀比?”
他手搭在琴上,一首词曲,自指尖流出: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耳听得词是《凤求凰》,县令和乡老听闻,也是如痴如醉。
但许华听了,却数次忍不住想笑。
直到柳君雅一曲毕了,县令刚要赞叹,许华却起身道:
“柳老弟,你莫不是紧张了?这根本不是《凤求凰》啊!”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