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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婧才不干。
她要盖新房子，要过得好。
土地种好了，上面表彰了，她提什么要求都合情合理。
现在回城干啥去？
去厂子里当工人，给人织一辈子毛毯，要么就是国营饭店供销社当服务员卖东西的。
那她感受不到任何价值。
她想把地种好，看着地里的东西一天天蓬勃生长。
她牵起了这个头，队长答应了，公社也答应了，只要批下种子，她立马就开干了。
“嫂子，你这一辈子活得屈不？”
赵婧突然问马红，马红先是一愣，随即憋红了脸，“你问这干啥？”
“沈武哥腿不好，当初你爹妈为了点粮把你许给他，这么多年，你嫁过去把老人婆伺候完了，还帮沈和沈东俩弟兄操持婚事结了媳妇儿，他们有点好处就和你分家，沈武哥腿不好干不了重活儿，下雨天阴天就疼，你只能上山到处挖草药。”
赵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觉得你屈不？一辈子啥好事儿干完了，还是苦的不成，明明是沈武哥不能生养，三叔戳着你脊梁骨骂你还是得忍着——”
“你咋知道他——”
马红一开口就闭上了嘴，沈武早年摔了腿，那东西也摔坏了，早不能用，她当了这么多年活寡妇，从没在外说过自己男人不是。
偏这样，沈武还怀疑她勾搭其他男人，公公还骂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娘家人把她嫁了以后再没管过，她诉苦都没地方去，跟村里婆娘聊男人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还主动开起玩笑。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马红没读过一天书，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她知道这是自己的命。
“那咋整，我就这样了，我爹妈嫌我吃饭费粮，打发我到柳清村，沈武没用，好歹我有口饭吃，沈和沈东俩弟娃结婚，好在给沈家生了男娃，以后我和沈武后事，也能有人办……”
马红想到以后，一瞬间就觉得没意思了。
是真的没意思。
人有个什么活头？
一年到头种地干活儿，挣那些个工分，年尾了吃上一顿肉，她还只能捞个肉汤喝。
饭菜煮好了一家子都在吃，就她在灶屋里忙活，等忙活完了，肉早被捞完了，自家男人还得挑嘴说几句盐放多了煮得不好吃。
才嫁过来伺候重病婆婆，每天把屎把尿，翻身擦药，老婆子哭着说她是个好媳妇儿，感谢她来了他们家，让她一定要把弟弟妹妹带起来。
她是带起来了，当大嫂的操持了弟妹的婚事，连沈容结婚的被子也是她省出的布到处借来的钱凑一床出来的。
她为这家苦的够多了，没有一儿半女，但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屈不屈。
村里的女人，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马红眼圈红了，第一次觉得原来她确实是屈。
只是一直没人告诉过她。
他们都把她的付出当做理所应当。
她像个牲口一样干活儿卖命，到头来谁心疼过哟。
马红再抬头看赵婧，赵婧缓道，“嫂子，我以后不喊你嫂子，喊你姐了，我要种棉花，不是为我自己种，是为了你我这样的女人种，我们叫人看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等我种出棉花，每亩产200公斤，300公斤，400公斤，甚至500公斤——”
她深吸一口气，“那个时候，给我们端饭的是男人，伺候我们的是男人，没人再看不起我们，也没人再敢践踏我们了。”
马红的手被赵婧紧紧握着，赵婧的手有了薄茧，但看起来还是细皮嫩肉。
她的手粗糙，干裂，硬的像是层壳。
不知道为啥，马红一下就落了泪。
她不知道这事情成不成，也知道以后她可能和赵婧一样，被人当成疯婆娘，在村子里被人当成笑话骂来骂去。
但她想试试。
马红说，“好。”
……
刘秀秀和贾丽芬是万万不支持赵婧胡来的，她们还给自家男人抱怨了一番，不光让男人去劝沈括，还自己去劝沈括。
这公社批了种子，要是棉花收成不好，笑掉大牙，以后人人都笑他们沈家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妇儿。
他们的祖宗可不经这么骂的！
沈括懒得听，对于家里人这些质疑，永远只有一句话，那就是——
“让她去做，做了才知道好坏。”
他们以为他也生气，他也不看好赵婧，等着看赵婧笑话呢。
谁知道沈括第二天就去把种子给赵婧驼了回来。
生产队又开了一次会，这一次的会议，就是确定赵婧要种棉花，他们也无权干涉，村里人谁要跟着赵婧干谁就干，但是棉花种出来，不管产量如何，赵婧除了交上去的数，村子里分要三七分。
村里人分三，赵婧他们几个种棉花的分七。
这意见是沈括和赵婧一起想出来的。
这样村里人不会干涉他们种棉花，他们干活儿种棉花，地里的活儿没办法顾及太多，要是棉花上分少了，一年到头就饿肚子。
村里人多干点地里活儿，其实每天挣的那些工分还是一样的。
况且赵婧和沈括他们也不是不干地里活儿，只是主要顾着棉花。
种子拿回来，要好好翻晒，翻晒的时间，赵婧沈括和马红就去翻地，没想到沈容于月也会来帮忙，他们一来，沈和沈东也就来了。
其他几个沈家人也跟着来帮忙，刘秀秀和贾丽芬能干坐着？
连大牛二牛一起出动，把地翻好了。
虽然帮忙，但他们还是不看好这件事。
他们觉得赵婧傻，沈括也是被赵婧给迷住了。
荒地一共只给赵婧批了十亩，但这些地现在不种粮，她拿来种棉花公社也是看到底成不成。
毕竟公社就出种子，到时候还得让农技员下来教技术帮忙。
这十亩要是搞像样了，以后可以大范围开始种植开垦。
有些事还是得试试才知道。
而赵婧忙里偷闲，终于把欠俩娃的麦芽糖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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