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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奚雨青为了审问禁卫军统领的亲信，使安南侯颇为难。
先从当日抓到暴徒的那些人开始找线索，问他们守在从城门兵开门到梨花台那段路上的禁卫军名字。问询加抓捕共用了三天，奚雨青白天从未休息过，晚上也是在琢磨该如何审问。第四天的时候，抓到的五十名禁卫军被一起问话。
时序一向根据每个犯人的性格来问话，所以前三天雨青忙着抓人的时候他就在挨个审问这些禁卫军，只是收效甚微。今天雨青让把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的时候安南侯是不太赞成的，聚在一起，这些人会气势愈胜，更不愿意招供。
一大早，安南侯和雨青就来到了关押着五十个禁卫军的地牢，奚雨青还带了一个大的木桶过来。
“这是什么？”时序问。
“这是拜托小白教我做的木桶，待会儿或许用得着。”奚雨青言简意赅，不想多说。
安南侯想仔细看看，被雨青制止了。”等会儿你就知道了。”雨青扭扭捏捏的，将木桶留在了地牢入口的台阶上面。
两人都在一旁看，目前审讯的人是安南侯的手下。问话进行了大半个时辰，这些禁卫军不是乱说假话就是挑衅，态度十分嚣张。安南侯看不下去了，他正想停止今日的这种审讯，仍然单独询问。
他刚跨出一步，奚雨青伸出手拦了拦他，说了句“我来”，然后走到审讯的官员身旁去，对着他耳语了一句。那人看了眼安南侯，得到安南侯的首肯后他便退到另一旁去候着。
雨青面容威严的走到这群人面前，扫视他们。一个小姑娘能有这样的摄人的气魄倒是很少见，有些人不禁感到心虚，低下了头。
另一些人则想，不过一个弱女子，难不成还有什么吃人的本事。这么想着，他们便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去对奚雨青的目光，毫不畏惧的盯着她看。
只见雨青嘴角一抽，那些禁卫军有些人觉得自己看到了她眼神在发光，但这光芒透露出的是令人不安的诡异。
“你，起来。”雨青突然指着以最无畏的姿态回敬自己眼神的那个人。
立刻有狱卒走到那个人身边，把他押到雨青面前。雨青转身往木桶方向走，狱卒不明所以，但也把他押了上去。
“进去。”雨青人狠话不多，直接揭开了木桶的盖子。
那人和两个狱卒同时探头朝木桶里面看去，安南侯也走了上来，迎着那三人露出的头皮发麻的表情，也探头看向木桶内。
木桶内部满是生锈的钉子，稀稀拉拉布满了桶身。木桶内部本来就不算太宽敞，人如果进去，必定会被钉子扎着。
那人当然不肯进去，连狱卒也不敢强行让他进去。因为他们知道安南侯审讯犯人从来不会折磨犯人。安南侯的仁慈与明智成了那些禁卫军的盾牌，他们有恃无恐，知道自己在安南侯手里无论怎么保持缄默都是安全的。
见三人都无动于衷，奚雨青就要自己动手。一个男人难道她还举不起来投入桶内吗。
“慢着！”安南侯突然呵止。
雨青看看安南侯，走到他面前去，带他稍微远离了三人几步。
“侯爷，你知道这三日的审讯毫无进展的原因是什么的。这些兵油子看准了你宅心仁厚，用尽全身力气在你面前耍无赖。不仅这等劣行不能纵容，而且他们一日不开口，宫廷暴乱的真凶就可以高枕无忧多一日。只怕朝令夕改，我们时日无多，拖下去实在无益。”
奚雨青说的话安南侯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可是每个人有自己的原则。如果滥用私刑只会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无辜的人被屈打成招，招致一生冤狱甚至丢了性命。
“侯爷，君子修养应对君子使用。这些人助纣为虐，间接害死了多少条无故生命，那些死在皇后刀下的女眷难道不值得公正降临吗。”
是的，这些人的罪行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如果不是他们亲口承认，皇帝未必买账。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容许滥用私邢。
“不能用刑。”这是时序第一次拒绝雨青，连奚雨青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这次决不妥协。
“圣上安排了你我二人一同查案。侯爷虽然是公爵，是朝廷重臣，奴婢也有自己的坚持。”奚雨青把话说得绝了，安南侯微皱眉头，表情复杂的看着她。
用“奴婢”这个词自称，她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雨儿是在用他对她的感情，表明故作生疏，实际上是在打人情牌。只要安南侯心中因她对他的疏离而产生半分恻隐，她知道他就会妥协。
安南侯何等聪明的人，她却更聪明，两个字就能击败他。
安南侯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然后看着奚雨青，艰难地开了口，“不能用刑。”
奚雨青气急，把安南侯带出地牢，现在四下无人，可以大声说话了。
未等雨青开口，安南侯先说了话，“雨儿，用刑之痛你也曾深刻体会过，为何己所不欲，偏施于人。”他看雨青的眼神竟然有了一丝悲凉。
奚雨青本不是故意要去挑战别人底线的那种泼妇，她更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几次在滥用私刑中死里逃生，岂会忘记这种刻骨铭心的折磨。
她是现代来的人，折磨人这种把戏换做过去未有一次在自己脑海中冒出过。只是最近她也感受到了一丝难以控制的变化，不仅感情变得难以控制，连思想和行为也有了变化。
从她入宫那天起，从她肯自称为奴婢那天起，她就慢慢被这个无情的紫禁城吞噬了。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和这些思想迂腐、内心肮脏的人同流合污，而是会像小七一样永远保持自己的赤子之心，竟没想到这只是对自己的高估。
每一次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只让她心中恨人的能力更为深刻，让她原谅别人的胸怀更为狭隘，让她能见到的快乐带来的光芒更加黯淡。
睿亲王因为她变得比以前仁慈了许多，不再是那个说杀人就杀人的怪物，他变得会给人余地，他不愿意把雨青放进一颗冷血残忍的心里，所以他试着把自己更好的天性释放出来。
雨青则相反，她的理智和人性都仿佛在慢慢被一个几不可见的黑洞吞噬，她无力阻止这一切改变。好像身体里面另一个人要取代自己的人格，但这绝不是像小七那样的人格分裂，更为准确的说，像是身体原主的意志在吞噬夏绪的意志。
难道落水穿越到云国，醒来后听到的奚若青那个版本的故事，关于奚雨青溺水的真相，真的是因为奚雨青想把奚若青推下水池，最后却反倒害了自己？
身体的原主究竟是什么性格的人？她只听下人和家人说，正主奚雨青心胸狭隘、性格泼辣，难道她还有不为人知的坏心肠的一面？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雨青摇摇头，现在想这些没意义。知道真相的人早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了。
“序哥哥，你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吗？”奚雨青突然唤他序哥哥，这久违的称呼仿佛又唤起了二人尚在宫外的快乐相处的片段，像是一曲难以完结的曲子又开始在心中缠绕。
确实没有，否则也不会三天都没有进展了。
“序哥哥，如果不是皇后害了那么多人，我们也不是势必要把暴乱查个水落石出的。除了于我有恩的太后薨逝，其他死去的人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时至今日，就算我背熟了这些无辜逝去的生命的名字，她们在我心中也只是几个字的分量罢了，没有任何重量。”
雨青看安南侯的眼神突然变得柔情，她眼中水波流转，似有无尽哀伤。
“可是她们爱的人不会像你我这样看待她们的死亡。她们的死亡在他们心中很可能是一世的折磨，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都抚不平的伤痛。我们既然没有办法改变过去了，只能试着去掌控未来。一则还冤死之人一个交代，二则阻止皇后继续害人。”
安南侯看到那双眼睛流泪，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机会看到她流泪。多少次都几乎完全失去她。如果她真的被别人加害逝世，自己也会承受无尽的伤痛，也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把凶手绳之以法。
可是用刑……他不是死板不懂变通之人，他内心深处是不愿意伤害别人。
安南侯半晌没接话，他低着头，内心汹涌的斗争不想被她看穿。最后他一言不发，只是以难以看出来的弧度轻点了一下头。雨青甚至以为自己看见的点头是错觉，但是他的离去证实了她没有看错。
雨青一个人回到地牢，把木桶的内部给所有禁卫军看了一眼。大家都看见了生锈的铁钉在地牢昏暗的烛光下像一个漆黑的嗜血怪物，有些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些人则把她的威胁当做笑话来对待。
她命狱卒松了手，自己亲手把那人扔进了木桶，那人被扔进去的时候就发出了痛苦的叫声。雨青盖实了请小七特制的盖子，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木桶踹下台阶。伴随着那人撕心裂肺的惨叫，木桶撞在了台阶下的墙上。
盖子依然完好，木桶也无损。
这一幕被所有禁卫军看在眼里，那木桶停止的一刻所有人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了。奚雨青轻轻松松的走到木桶边，然后坐在木桶上，再一次用充满威慑力的眼神看着那群人。
此刻，一开始就被她眼神压迫住的人更为害怕，而那些一开始没把她放在眼里的也禁不住开始轻微颤抖。
木桶里的人在不停地呻吟，他的声音已经微弱了许多。雨青却似乎完全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她走到禁卫军面前，露出渗人的微笑。”下一个是谁？”
包括狱卒，全体噤若寒蝉。
“我问最后一遍，下一个谁有话想说，没有想说的，那就跟我上台阶去。”雨青语气轻松，一脸的无所谓，仿佛这两个选择根本无关生死，只是买红色衣服还是蓝色衣服这等小事。
话音刚落，基本上所有人都开始说话。有人怕自己的声音被其他人盖了去，甚至站起来说。
既然要交代了，那当然是一个个的审问。雨青命狱卒从第一人开始，一个个押到另一个房间，自己亲自审问。剩下的人，“但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的，木桶伺候。”
要阻止他们在最后的时刻改变心意从而串供，也是用这句话来威慑众人，勿妄想在审讯中有半点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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