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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简婚 > 第九十八章 三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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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辰拍拍手,踩了一脚地毯恨恨说道:“迟早换个大的。”

    免得总是被绊倒。

    “换了也没用,”梁瑟语气淡淡地说:“你自己不小心,还怨上地毯了?”

    穆遥和周成斯都笑起来,能这样调侃邵辰,看来梁瑟比之前好多了。

    梁瑟转眼看向穆遥,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其他的人都默不作声,心里却又都隐隐期待着什么,期待着谁先开口能打破这僵硬的沉默。

    不知等了多久,才见梁瑟像是初见穆遥时那样,歪头一笑,虽然形容憔悴,可在眉目之间,昔日那个敏感剔透的小王子仍旧依稀可见,可是他开口时声音不再如少年清朗明快,而像是在砂纸上摩擦过一般艰涩沙哑:“遥遥,你还好吗?”

    这是他放在心里很多年,记挂了很多年,却从没问出口的话。

    他犹豫了多久,拖延了多久,才敢走到她面前,却仍不敢坦然地面对她的眼睛。

    穆遥喉咙酸痛,说不出话,往日一双温柔的眼睛里带着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一层水雾,氤氲在温润的眉眼中,像是江南经久不散的轻薄水汽,又像是黛墙青瓦间缭绕不去的浅淡哀愁。

    梁瑟垂眸笑了笑,目光落在脚尖上,说:“我以为我永远没机会站在你面前,再跟你说说话。”

    穆遥摇摇头,一颗眼泪坠落,像是流星一闪而过,很快就没入夜空里。

    她走过去,走到梁瑟的身边,抬手摸摸他的头发。

    他已经那么高了,不再是那个瘦弱苍白的少年,可是微黄的发丝仍旧柔软,还带着画室里阳光的温度。

    她曾背着他,走过很远很远的路,想要带他逃脱现实强加给他的桎梏,那时的他瘦成一把骨头,眼睛里却盛满亮晶晶的希望。

    可是他独自远走,背负着扑朔迷离的真相,消失了那么多年,再见时他面目全非,忧愁而脆弱,独自在外面经受几多风雪考验,甚至差一点就对生命失去了全部热情。

    昔日那个灵秀纯粹的梁瑟,曾经和她分享心事,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保护她,让她走进自己防备重重的世界。

    梁瑟孤僻,很难接受新朋友,可是他喜欢跟穆遥呆在一块,那时的她说话带口音,怕被人嘲笑,于是很少开口说话,看上去有些木讷,可是梁瑟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平和淡定,又有活泼的光跳动闪烁,就觉得这是个内心多么丰富的女孩。

    穆遥安静,既不像女孩聚在一起时叽叽喳喳,也不像男孩在身边时像是随时要埋个炸药包一样粗野惊心,他们一起坐在操场上,吹吹风,看着跑道上跑步的体育生,或是穆遥接过他递来的礼盒,解开之后不急着吃那些巧克力,而是拿出里面花着各种精巧心思的情书,一字一句缓缓地把女孩美好的情意念给他听。

    搁在以前,梁瑟看都不看,但是穆遥坚持,他也就当是帮她练练普通话,索性由着她去。她对待这些情书比他还认真,几乎是带着虔诚的态度慢慢地给他念。他带着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仰躺在台阶上,看着蓝色天空中的白云移动,飞鸟彼此追逐,耳边是穆遥温软平缓的声音。他知道,正因为她也在暗恋着一个人,知道暗恋的心情究竟如何酸涩,才对这些女孩的心意无比珍视。或许她也在隐隐期盼这些女孩的心意能得到回应,就像是给自己增添希望和勇气一样。他由着她,也护着她那点小小的爱情萌芽。

    他不是个好男孩,起码对于那些他交往过的女孩来说,他都替她们觉得不值得,因为他从不用心,甚至在恣意挥霍完女孩的爱意和耐心之后转身就走,对身后那个被欺骗被伤害被利用的女孩毫无怜惜,对她们的悲泣和控诉置若罔闻,没有一点留恋。

    他不信任女孩们对他的爱情,却不像周成斯一样干脆拒绝,他怀着恶意的心理去试探,试探她们的底线,心里抱定了一个结果,看不见的内心带着冷笑和嘲讽,看着事情果然像心里预想的场景发展。

    他都觉得这样的自己残忍可怕,任性到无耻。

    穆遥却很平静地跟他说:“瑟瑟,你只是太想被爱,只是一直在等待。”

    他太缺爱,又太脆弱,疑心太重,太害怕失去,怕到几乎神经质的地步。可是无限的追逐与抛弃反而是对自己的不确信,穆遥说,他这样反复考验,只是因为心里一直期待着能有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一直守着他不离开,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誓言虽然恶俗,但是梁瑟却需要这样死心塌地永不动摇的感情,这样的守护才会让他觉得安全。

    他对感情的要求太高了,要绝对纯粹,绝对坚定,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在走廊上遇到时因他俊美的外表心生倾慕,或是看到他的画作被才气吸引这么浅薄的爱情能够胜任。

    所以知道他喜欢邵辰,知道他终于能勇敢而明了地看清自己的心,穆遥毫不意外。

    她没想到的是世俗洪流给他们造成的阻碍之大。

    那段时间不止是梁浅湾,就连别人也对他们指指点点,有的人说是胡闹,有的人说恶心。

    他们就像两个孤立无援的勇士,抵御着来自外面的阻力,无比悲壮地捍卫着他们的感情。

    面对这样的局面,穆遥只能替他们觉得忧心如焚,却束手无策,她暗暗想着,在心里酝酿着勇气。

    梁瑟因为压力彻夜不眠,一宿一宿地在画室里画出风格浓烈暗黑的画作,又一张一张扔进旁边的火盆里面烧掉。

    穆遥陪着他,困了就在旁边的沙发上休息。

    她有一夜莫名转醒,一扭头就对上梁瑟清亮的眼睛,他正看着她,手上正拿着要给她盖上的毯子。

    她心有所动,视线交接的瞬间福至心灵,好像一下子就读懂了他几日来的所思所想。

    “瑟瑟,”穆遥迷迷糊糊地说:“我们都要分开了吗?”

    梁瑟拉着她的手:“不会的,遥遥,我们大家会一直在一起。”

    就凭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许诺,凭着他们多年来的相知相伴,凭着一腔孤勇和无谓的义气,她没有跟任何人说,就决定一个人悄悄地带梁瑟逃了出去。

    这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正是因为她平时太温顺,所以根本没人会想到要防备这样一个小姑娘。

    梁瑟绝食日久,身体极度虚弱,穆遥也是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咬着牙带他逃出来。

    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在了,留下一间老屋,到处结着蜘蛛网。

    梁瑟瘦得像火柴棍一样,唯独眼睛亮亮的跟她打趣:“真好。”

    穆遥问:“怎么好?”

    “重获自由,还有这样一个小屋。”梁瑟转了目光,定在她身上,说:“还有你,遥遥,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像是神对他的恩赐。

    穆遥说:“嘴这么甜,赶紧趁着机会吃药。”

    梁瑟的脸一下子苦了。

    穆遥背过身,擦了擦眼角。

    梁瑟很憔悴,为了不让她担心,还要强颜欢笑。

    她心疼他。

    梁瑟犯了什么错,要受这样的苦。

    以往顾林珏在的时候,这些事都会被他好好解决,用不着旁人担心。

    可是现在只剩下她。

    离别时她是最不舍得的那一个,可是为什么到后来,只有她失散了?

    梁瑟远走异乡,穆遥多希望能如他所愿,他正在维也纳或巴黎以才华建起自己的凡尔赛宫。

    她偶尔在新闻里看到周成斯,他用各国语言对答流利,风度翩翩,几乎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逃课打球被母亲罚站的青涩少年。

    邵辰进了商界,如今也做了老板,带着任侠豪气率一众下属要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连她也不一样了,不再是老槐树下那个齐刘海的小小少女,笑眯眯地等着那四个大汗淋漓的男孩回家。

    她从医院带走梁瑟的那一刻,命运的方向就已经悄然改变。

    时过境迁,看着眼前的梁瑟,穆遥一字一句地说:“瑟瑟,我好讨厌你。”

    她眼睛含泪,说得很认真。

    梁瑟垂头,苦涩地说:“我知道,你应该讨厌我。”

    穆遥摇摇头:“你不知道,你总是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我不怕困难,不怕被你拖累,也不怕为你对抗所有人,但是你率先逃走,留下我一个人面对残局,让我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变成一场笑话,原本这是一场属于你的战争,你却当了逃兵,让这段历史变成不光彩的过往。”穆遥说:“你没有义气。”

    梁瑟终于抬起头,讷讷无言地看着她。

    “你消失得不明不白,却把踪迹抹得干干净净,让我担心你,背负着这段过往躲躲藏藏,带着对你的愧疚和思念度过了这么多年,”穆遥说:“你没有感情。”

    “你明明已经回来,却对我们避而不见,任由林珏哥哥因为要尊重你的意愿被大家误解,在不得不见我们之前甚至还想放弃生命,”穆遥说:“你没有勇气。”

    “你懦弱,不讲情义,没有真心。”穆遥说:“即便你现在低着头,以这样忏悔的姿态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愿意原谅你。”

    她看进他愕然的眼睛里,说道:“我很讨厌你,你不是我认识的梁瑟,你夺走了他的好皮囊,却弄丢了他最珍贵的,一颗金子一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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