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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瑟的眼睛幽暗，放在裤边的细瘦手指紧紧攥着，抬起头说：“我要知道，她真正的死因。”
沉默了一会儿，顾林珏才说道：“如果你同意医院进行尸检的话。”
穆遥一惊，问道：“我们不能报警吗？”
顾林珏说：“可以，但是仅凭录像不足够成为证据。”
只有获得更多的信息，才会对找出凶手更有利。
可是如果尸检……
穆遥看向梁瑟，让他做这个决定，恐怕比任何时候都艰难。
如果真的不在乎，哪来咬牙切齿始终不能释怀的恨。梁瑟一直在逃避，是因为面对梁浅湾时的矛盾一直折磨着他，那是太深刻的痛苦，研磨辗转，直到把他的心勒出血才罢休。
因为手足无措，所以才慌张躲避，因为伤口太刻骨铭心，所以才不敢触碰。
可是现在变故横生，转眼间阴阳相隔，只是这么一回错过，他们就永远失去了互相谅解的机会。
外面天已经亮了，可是房间里面像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梁瑟僵立在光影交界处，皮肤苍白透明，像是马上就会被风吹散的幻影，又像是玻璃做成，一击之下就能粉碎的雕塑。
他看看电脑屏幕上的录像，又看看地上，从窗外投射而来的晨光落在地上，像是给一切都镀了一层华光，让人相信走出去，这个世界待你仍旧温柔。
可是他被遗弃在黑暗之地，独自应对过于寒凉的命运。
恨了那么多年，爱了那么多年，想了那么多年，也躲了那么多年，终于有勇气走出来面对，却遭受了这样毁灭性的打击。
堆积已久的爱恨把他囚禁在无形的牢笼当中，就已经伴随着母亲的死永远失去了打开的钥匙。
良久，梁瑟沉静地说道：“我可以先去看看母亲吗？”
把他带到地方，顾林珏和穆遥等在外面，梁瑟自己进去。
看着梁瑟伶仃的背影，穆遥心中一酸，赶紧背转过身，用手揩去眼角无可抑制涌出的泪水。
顾林珏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遥遥，没关系的，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连他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谋害梁浅湾的凶手，在逃窜的途中撞上穆遥，按照当时的形势，如果他被穆遥认出来，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遮掩自己的行径。
他甚至庆幸，就因为行凶者的一念之差放过了她，才没有让穆遥身陷险境。
穆遥喃喃说道：“可是林珏哥哥，梁阿姨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
这种遗憾，连穆遥都替她感到锥心之痛。
她原本很快就能见到儿子，和他解开这么多年的误会。
她原本满怀希冀，等待新生活的开启。
她原本能告诉梁瑟，无论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就像他一直希望她做的那样。
可是现在，她只是躺在那里，一具没有知觉，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的尸体，即便她依旧美丽。
从听到噩耗开始，梁瑟一直觉得恍惚，好像所有人都在跟他演一场戏而已，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第二天醒过来，母亲还在，朋友还在，一切都还有机会。
可是看到梁浅湾，看见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即便他歇斯底里地呼唤妈妈，即便他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她也永远不会再回应他，她的心已然冷硬，不会再因为对他的牵念回暖，也不会再因为他变得柔软。他终于领悟到，他和母亲这一世的缘分，已经彻底了断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四海之内，再也寻不到这个人，今生来世，再也无缘相见，他们之间的牵连，就像绷紧的弦，在他的世界里只听“砰”一声巨响，就已经断得干干净净。
不管曾经有多少遗憾，不管还有多少话没说出口，都已经是过去了。
母亲和朋友会纵容他的任性，命运不会，它用猝不及防的现实狠狠地给他上了一课，让他痛得说不出话，让他为曾经对母亲的辜负和反叛，受到了莫大的惩罚。
“老板，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祁苍挥挥手，小祥就退到后面。祁苍站定，往里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然后走上前，小祥上前打开门，垂着手在门外等着。
“怎么样？”祁苍悠悠说道：“看来你是不想走了？”
林则哈哈笑起来，点点头道：“是啊，祁老板好吃好喝的招待，我怎么舍得这么快离开？”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况且我才发现，待在祁老板这边是多么明智的选择，枉我那么多年东躲西藏，要是早发现原来这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该更早来投奔祁老板的。”
“要投靠也可以，但是很可惜，我没有看到你的诚意。”祁苍背着手，冷笑道：“而且我这不养闲人。”
“所以祁老板打算怎么处置我？”林则脸色一沉，问道。
“还会关心自己的结局，看来你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不在乎生死。”祁苍在他对面坐下来，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凝视着他说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吗？”
林则看了一眼窗外，咧嘴笑了：“该不会是顾林珏出事了吧？”
祁苍说：“为什么？”
“要不是被阴这一下，我本来以为顾林珏是个清白人，没想到他也没什么不一样。”林则说：“他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他们的心都是黑的。”
祁苍无奈地摇摇头。
“别把自己择得这么干净，”祁苍说：“你也是从林家出来的，天下乌鸦一般黑。”
林则昂起头说：“起码我不伪善。”
祁苍感到好笑，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有什么区别？即便是坏得光明磊落也是坏。比起切开黑，从里到外都是烂苹果一颗照样没人稀罕。”
林则瞪着他说不出话。
“说吧，你不是一早就放话说顾林珏会出事吗？你知道些什么？”毕竟要不是这句话，祁苍才没空理他。
“顾林珏和我接触过，林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林则说：“对于林家来说，我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朋友，但是顾林珏不是该接触这些事的人。他一直做个边缘人士多好，非要趟这滩浑水，怎么可能再有安稳。”
祁苍说：“这么说，你身上背着不少秘密了。”
林则诡秘地笑了笑。
“那我还有件事问你。”
林则看着他。
“祁非这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即便转瞬即逝，祁苍还是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恐慌。
“你和他……”林则皱眉道：“你们都姓祁！”
“才发现啊，”祁苍说：“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过这么多年的。”
看来江湖还是太安逸了。
“你怎么认识我？”林则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见过你。”祁苍冷冷地说道。
“我没见过你。”林则说，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信心，毕竟在江湖上混得久了自然有很高的防线，为了保命，为了分清敌我阵营，哪些是仇家，哪些是需要提防的人，必须得一清二楚。
“那没什么，”祁苍说：“我见过你，这就够了。”
胜人一筹，有时候在信息上的优势也是必要的。
“虽然我现在还给你吃喝，但只是为了让你留着这条命以便为我所用。现在你是阶下囚，而我是这个地盘的主人，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想着和我站在同一个地位上说话。”祁苍说：“记住，没有筹码的讨价还价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如果你不能发挥价值，凭我们的交情，我也没什么可手下留情的。”
他信步往外走，忽然停下，转身说道：“哦，对了，顾林珏还在我这担保了你的性命，如果他死了，你也懂，我不会再遵守对他许下的承诺，要不要留下你这条命，也得看看到时候的心情。”
大门在面前被砰然合上，留给林则的只有一室的黑暗与孤寒。
“周成斯，你最讨厌什么？”田灵灵问道。
周成斯看了她一眼，两人离得很近，几乎可以透过他黑色的瞳仁看到里面小小的自己。
“问这个干什么？”
“知道你讨厌什么，我才知道有什么雷区是我不能踩的，免得以后我们为这事吵架嘛。”
周成斯想了想，嘴角一弯说道：“不能撒谎，我最讨厌被骗和被隐瞒了。”
“为什么？”
“因为被骗会让我觉得受到了愚弄，心里很有挫败感。”周成斯说：“而被隐瞒意味着不信任，不坦诚，或许还掺杂着利用和算计，我不喜欢这样。”
他说完，留心去看田灵灵的脸色，只见她垂着眼睛，完全没有了刚刚的欢脱。
“怎么了？该不会是说中什么了吧？”周成斯说道：“不过如果知错能改，在我这还是有救的。”
田灵灵踌躇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盯着周成斯的眼睛说道：“我……”
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田灵灵第一次觉得那首法语曲子这么刺耳，周成斯看懂了她的懊恼，哄道：“小珏打来的，也许是个重要的电话，就一小会儿，你等我一下就好。”
田灵灵扁了扁嘴，耳边的羽毛耳坠不甘心地左右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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