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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你看看,我们舅甥两个人是个什么样子?”
林清河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小珏,等你再大一些,就会明白,这世上,只有家人是最重要的。”
顾林珏只觉得手中茶碗滚烫,一直烧进他心里,烧起一场灼灼大火,他不得不垂下眼,才能掩饰自己眸中的猩红:“那不知道舅舅在对我父亲下手的时候,可曾顾念过我母亲,您的亲妹妹的感受?”
他还有很多账要和他清算,制造车祸杀死他的父亲,用毒品毁了江小姐的一生,追杀祁苍,禁锢梁瑟,指使陈强杀死梁浅湾,谋害外公,还有把穆遥从他身边带走。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如果祁苍在,一定会给他再加上一条,就是杀死他的大伯做替死鬼。
林清河灰色的眼睛望了他一会儿,终究叹了口气:“哎,小珏,我本不想这样,可是你始终不懂舅舅。”
顾林珏气极反笑,冷笑道:“你一直说家人重要,即便你不把我父亲当成亲人,但是我母亲,林?,外公,该利用的时候你都没有手软,该下狠手的时候你丝毫没有留情。林?17岁,就差点死在你的计算当中。”
“可惜啊,可惜你把他救了回来。”林清河由衷叹道:“所以我说时运不济,怎么就那么巧,你去哪不好偏偏就去了那,正好就救了他,又正好是顾默杉的儿子,在那之后又回到林家。”
林清河的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懊恼。
“你真是继承了你父亲的遗志,总是不让我好过。”
“如果有选择,我宁可不遇到你。”顾林珏明明是在冰冷的反驳,却掺杂了一丝不由自主的悲切,林?问过他后不后悔当初在缆车事故中救他,从理智上来讲他的确不曾后悔,可是或许在他的心底,一直深藏着不同的想法。
如果不被林家发现踪迹,林清河就不会再找到江小姐,也不会有再次伤害江小姐的机会。
他以一个恶魔的力量,想要把江小姐拖下泥潭,最终让那样鲜艳的生命过早陨落,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从此他们的梦想,他们的生活,都分崩离析,各自奔流到不同的道路上,再难回头。
对他的话,林清河只是置之一笑,已经过去的事情已经没有再商讨的必要,那些不会发生的如果也不过是孩子气的傻话。他捻转茶杯,转而说道:“不止是你在疑惑,连我也在想,家人是什么呢?你看看,我这一落难,连家人都离我而去了。”
林清河抬眼看他,意味深长地叹道:“你能找来,已经说明了问题。”
除了老爷子,没人知道他的所在。
顾林珏出现在这里,说明老爷子已经放手,放弃了对他的维护。不出他所料,到最后,父亲还是选择了林家。
林清河没有了,还有林?,即便他那么努力,也不过是大树上一根比较强壮的树枝,就算舍弃了,也不会影响大树的生命力,更不会妨碍这棵大树继续繁茂。
他怕的,就是被林家舍弃,被林?取代。
可是最怕的事情,真到了这种境地,心中竟觉得不过如此。
也不过是万事成空,往日种种不过是梦幻泡影。
可惜他仍不甘心,自己如此周密谋划,狠心绝情,到底还是棋差一着,时运不济,每一步都差了那么一点。
顾林珏说:“失道者寡助,舅舅饱读诗书,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早知如此,不该对林?下手,伤了那孩子的心,让他也恨起了我这个舅舅。”林清河慨叹道。
“舅舅当真觉得后悔吗?”门口忽然传来声音,林?的身影出现在那里,冷冷地质问道:“可是我怀疑这后悔,到底是出于一个做舅舅的良心,还是因为如今您在林家四面楚歌的处境?”
林清河说道:“林?,我没想到你会来。”
林?说:“为了林家,我必须来。”
林清河的目光在他和顾林珏之间逡巡一圈,忽然了然大笑道:“原来你们早就统一了战线。怎么,现在是要兄弟齐心,一起对付我这个舅舅吗?”
顾林珏问道:“穆遥在哪儿?”
林清河看着他,说道:“她就这么重要?让你如此沉不住气?”
顾林珏说:“你犯下的罪行,会有法律惩治,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回我的妻子。”
“你确定你找回来的她,还是原本的她么?”林清河幽幽问道。
顾林珏紧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她做了什么!”
“别这么激动,只是好好招待了一番,”林清河说道:“年轻人总要经一番考验,才能试炼出来感情的真假,你说是不是?”
顾林珏按捺不住地站起身,只听林清河道:“不忙,你把最后这杯茶喝完,我就让你见她。”
说着,他举起手中茶杯。
顾林珏静静地看着,思忖了几秒,终于下定了决心,伸手要接。
林?忽然抢上前,夺过茶杯,说道:“这杯茶,我替他喝。”
顾林珏不赞成地微微摇头,林清河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观。
林?戏谑地笑着,说:“林珏,你总不好让我一直欠着你的情,受你牵制吧?我不喜欢欠人情债,心理负担很大的。”
说罢,他把茶水一饮而尽。
林清河眼眸蓦地深沉,敛了笑意,起身说道:“跟我来吧。”
周成斯顺着人走过的痕迹去追踪,发现一处仓库,外面只有两个人在四处走动,看上去是在望风。
他心里疑惑,看守如此松懈,倒是透着点古怪。
压住心中的急切,他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时不时在和对讲机通话,稍微绕近一些,隐约听到他们是在找人。
难道赵亚欢逃出去了?
周成斯拧眉思考了一下,慢慢挽起了衬衫的袖子。
他趁两人分散开时悄无声息地潜入他们身后,在肩颈处猛地一击,第一个人如愿中招倒地,第二个人提前有所察觉,抬起一只手反抗的同时拿起对讲机就要报信。
周成斯飞快出手去折他的手,那人惊惧之下本能抵抗,不留意把对讲机甩了出去,周成斯一脚踢飞,随即欺身过去,反剪那人双手,膝盖抬起一顶,直接把他扣在地上,在他来得及说话前一掌劈晕。
还好之前练防身术的时候没有偷懒。
解决掉这两人,周成斯走过去捡起对讲机,一阵刺啦刺啦的杂音后,只听有人说道:“赶紧走北路上山顶,找到那丫头了。”
他心中一凛,模仿刚刚听到的声音低声回了句“收到”,那边也没发现异样,直接收了线。
周成斯顺着北路爬到山顶,还没等他看到人,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顺着山顶凛冽的风传过来。
“师父,我不会回去的!我也不会再相信你。”是田灵灵的声音,除了往日的清亮,还掺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在里面,像是洁白的丝线掉落尘土中,沾染了污点。
刘伶说:“小欢,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
刘伶说:“小欢,我是在给你的母亲报仇,我谋划了这么多年,只差这最后一步了,你真想让这一切功亏一篑吗?”
他这话一说,只听另一个声音插进来说道:“刘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母亲?”对他的说辞,田灵灵有些犹疑。
刘伶顾不上理会另一个人,只是对着田灵灵说道:“是的,绑架你的人,就是让你们母女分离,害死你母亲的那个人。”
田灵灵问道:“我母亲是谁?为什么会被害?他又为什么要绑我?”
“你过来,听我的话,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看着田灵灵走下悬崖,慢慢朝刘伶走过来,周成斯明显感觉到手心捏了一把汗。
近一点,再近一点……
眼看着刘伶就要抓住田灵灵,他再也藏不下去,所有的忍耐谋划都被铺天盖地的担忧和急切冲垮,他直接冲出来,把正走向刘伶的田灵灵一把拉住,扯到身后,厉声说道:“刘伶,事到如今,你还想继续利用她吗?”
被他的气势所慑,旁边几个人都僵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刘伶看着他,说道:“我在教训自己的徒弟,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周成斯说:“我不是外人,我是她的男朋友,是她未来的家人,而且我现在有没有资格插手她的事,也不该由你来决定。毕竟你可是,真正害她们母女分离,害她母亲一生不幸的那个人!”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话音刚落,周成斯没有回头都能察觉到田灵灵身形猛地一僵。
“怎么,这些事情你瞒了她这么久,现在呢?还不敢告诉她吗?”周成斯质问道。
由哥和底下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说道:“刘伶,你这到底闹得是哪一出?”
“我母亲是谁?”田灵灵追问道。
刘伶和周成斯对视着,像是要用眼神做一场生死决斗。
在国际交锋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就是外交官。
他们最先洞察局势,也最先做出反应。
他们是没有盔甲和兵器的战士,盔甲在心里,刀剑在言语之中,在唇枪舌战中保全国家利益,维护一国尊严。
那个时候他们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国家。
端庄沉稳,恢弘大气,不卑不亢,言辞得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国家形象。
他们心有山河,眼中装满守护的坚定信念。平日里温润内敛彬彬有礼,但在为了自己所守护的东西剑指敌军时,即便面对千军万马流言洪流时也能锐不可当,和锋芒毕露的外交官对峙,怎么会有取胜的可能?
刘伶败下阵来,无力地妥协道:“我会说的。”
“小欢,陪师父去见见他,我会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你听。”
由哥他们虽然看不懂当前到底是什么样的形势,但是见田灵灵又被带回来,自己也能完成任务,所以尽管怀疑刘伶的目的,但也揣在心里没说出来。
几个人走去那边的时候,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周成斯紧盯着刘伶,时刻防备着他有什么动作,只听他忽然悄声问道:“你喜欢小欢吗?”
周成斯低头看看他,他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异样,好像刚刚是他幻听,直到他紊动嘴唇,再次问了一遍。
想了想,周成斯低声说:“我喜欢和她在一起,看见她有危险,我愿豁出一切保护她。”
刘伶没说话,只见鬓边白发在风中拂动,明明才50多岁的人,看上去已经历尽沧桑,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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