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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艳的郭贵人添油加醋：“长春宫的好物件儿不也是堆积如山，连翊坤宫也比不上。”
岚音微笑：“臣妾真是冤枉，东西六宫都是天子之家，关系到天子颜面，都是各有千秋，哪能有寒酸卑微之气？”
“好一个各有千秋。”玄烨凝神走来。
“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太子驾到。”太监尖锐的声调划破沉寂的长空。岚音迎上玄烨如雾的眼神，随着众人一同高呼万岁。
“今日都是自家人，都起来吧。”太皇太后安坐台前。
“哟，佟佳格格与皇贵妃真是形如一人，都是娟秀佳人啊。”宜妃望着太皇太后身边的纤柔女子夸奖。
岚音顺声望去，这是皇贵妃的亲妹——佟佳格格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五官酷似皇贵妃，却丝毫没有皇贵妃的权势强势，好似江南女子般花容柔淑，灵动秀雅。
“宜妃的眼睛总是最准，月儿的才气堪比江南才子，五阿哥有福气，多学了不少诗词歌赋。”太皇太后夸奖称赞。
“多谢月儿格格。”宜妃更是眉开眼笑。
佟佳皇贵妃的腰杆儿又挺拔了几分，她高傲地扬起凤钗：“月儿在家中被额娘骄纵惯了，入宫还不足一载，就转了性子，还是皇祖母管教有功，月儿还不拜谢皇祖母？”
佟佳月儿的双眸如一潭碧水：“月儿谢太皇太后教导。”
“月儿快起来，本是月儿灼灼其华，反让哀家沾光，你们与皇上都是大孝之人。”太皇太后的眼神无意间扫过玄烨。玄烨的心思都在岚音身上：“着良贵人台前用膳。”刹那间，岚音被八方的眼神万箭穿心。
“听闻良贵人有孕在身，让哀家瞧瞧。”太皇太后慈爱地讲道。太子却沉默不语，与往日判若两人。
岚音只得拖着身子，顶着四面的妒火，走上台前。
迎着明艳的碧天，在一片隐隐暗香中，拉开了恭祝盛世的宫宴。
岚音不善饮酒，辛辣的味道烧灼着喉咙一团热气，熏呛着流泪：“咳咳……”
玄烨温柔地拍打她的背，还拿出熏过香的帕子擦拭她的唇。岚音避过他的帕子，在旁人看来却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皇上，臣妾好多了。”岚音接过帕子。她感受到了太子阴柔的目光。
岚音想起了另一件事：“皇上，八阿哥养育在钟翠宫，顽劣不堪，多有打扰惠姐姐和通姐姐安歇，今日臣妾再为人母，深知照料幼童不易，请皇上恩准将八阿哥送还长春宫养育。”
温僖贵妃故意：“恕臣妾直言，七公主夭折，长春宫带着煞气，八阿哥还年幼，若是沾染，恐是后悔莫及，皇上和良姐姐都要三思而后行。”
玄烨摩挲着手指间的翠绿扳指：“皇祖母的意思——”
太皇太后放下白玉酒杯：“依哀家看，良贵人位份略低，抚养皇子有悖祖制，待良贵人生下皇子，再行封赏，八阿哥那时回长春宫抚养，也是顺理成章。”岚音感动得泪眼婆娑。
玄烨爽朗大笑：“还是皇祖母想得周到。”
“谢皇上隆恩，谢太皇太后隆恩。”岚音轻轻拂过小腹，希望老天眷顾，这胎是位公主，才能远离夺储纷争。
“皇上也不要心存偏倚，惠妃和通嫔养育八阿哥有功，也要论功行赏。”太皇太后细细嘱托，纳兰一族仍是朝廷上的肱骨之臣，要好生安抚。
“为皇上和太皇太后分忧，是臣妾的本分。”惠妃七窍玲珑。
“谢太皇太后谬赞。”浓妆艳抹的通嫔乖巧地跪地叩谢。
佟佳皇贵妃意蕴深藏地望着这一幕，生下皇子、晋封为嫔、膝下承欢，怎能成全贱人这等美事？好戏还未开始，莫要太过得意，她抖过长长的金鞘，示意下方的敏嫔。
敏嫔会意地端起酒杯：“臣妾在长春宫居住数月，承蒙良姐姐照料，今日借皇上的美酒，谢过良姐姐，愿良姐姐母子平安，再为皇上生下一位康健的小阿哥。”岚音以茶代酒感谢。
敏嫔抿嘴：“只是不知良姐姐几月生子，臣妾想无事时为皇子做几件衣衫，以谢良姐姐照料之情。”
岚音淡淡回应：“东巡回宫，还未请太医瞧过呢。”
玄烨喜气：“都是朕疏忽，着太医院的宫值为良贵人请脉。”
佟佳皇贵妃热忱亲切地说道：“良妹妹身子金贵，还是多请几位太医一同诊脉，较为稳妥，再则也为德妃妹妹瞧瞧，这久病不愈，也不是办法，皇上又该心疼了。”
“还是皇贵妃想的周到，这女人家，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身子，只要有人在，才能看尽冷暖、享尽荣华。”太皇太后头上的蝴蝶百福簪历经沧桑之色。
岚音望着满布皱纹的太皇太后，想起盛京皇宫，她在那狭小的院落，几经厮杀最终登上高位，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昭陵地宫已经封存，她不与太宗合葬的惊世想法，百年后不知会引起何等的众说纷纭？她的心中到底爱谁？
紫禁城所有显贵的主子都齐聚于此，太医院的太医们不敢怠慢，众多花甲鬓白之间，尤为显眼的是林太医。
太子偷瞄着暗藏锋芒的佟佳皇贵妃，做着人生中重大的抉择，他的鼻尖上泛出薄汗。
岚音手腕上覆着一层薄纱，李太医恭敬向前细细诊过，温润如玉的林太医紧随其后：“良贵人脉象平稳，腹中皇子已有两月。”李太医复议。
“原来良妹妹在威远堡行宫受到黑熊惊吓才有孕在身，还真应了民间必有后福的老话儿，真是皇恩浩荡，社稷之福。”佟佳皇贵妃话中带话。
岚音也是一怔，她的小腹微隆，好似有三月有余的胎儿。
“良姐姐的肚子这般大，一定又是一位小阿哥呢。”尖酸刻薄的成嫔瞄着岚音微微隆起的小腹，掩鼻而笑。
“良妹妹身段姣好丰盈，天生丽质，真是让人羡慕。”宜妃奉承假笑。
岚音急切地望向林太医，林太医微微点头，传达着肯定的眼神。
“皇上，微臣有罪。”一年老太医跪地不起。
沉浸在喜悦中的玄烨面容含霜：“爱卿所为何事？”
太皇太后手中的酒盏顿了一下，酒盏中的美酒荡出波纹，却被她稳稳地握在手中，没有漏出一丝酒。
“启禀皇上，良贵人的身孕已经三月有余，并非两月。”山海关岚音被掠走的传言已经传遍紫禁城，腹中的皇子更是铁一般的证据。
“放肆，不能诬陷良妹妹。”佟佳皇贵妃气愤地站立。温僖贵妃眯着丹凤眼与宜妃默默对视，胸中大悦。惠妃不动声色。德妃柳眉含笑。
“老太医何出此言？”岚音愤怒。
“良贵人深得皇上宠爱，为何蒙蔽皇上，有负圣恩？还是放下心中的魔障，倾情相告，皇上与太皇太后有好生之德，良贵人也许能保全一条性命。”老太医低泣忠言。
“老太医年近花甲，也是儿孙膝绕，为何陷害与我？”岚音咄咄逼问。
“微臣是前朝老臣，曾为先帝诊病，在宫中行医诊脉多年，广交善缘，如今年老，一直为太妃诊脉，承蒙皇上隆恩，带老臣东巡随行祭拜先帝。”老太医铮铮铁语，“微臣苦苦相劝，良贵人依旧执迷不悟，难道不为八阿哥着想吗？”
“大胆。”玄烨重拍浅雕红木龙案，双环白玉酒壶落地开花，“太医倚老卖老，对良贵人不敬？”
“微臣知罪。”老太医跪地叩首，“微臣知道皇上宠爱良贵人，但事关皇家血脉，微臣不得不讲。”
“朕允许你讲下去，但是有半句假言，按忤逆处斩。”玄烨尽露杀气。
“良贵人既然不肯相告，只能微臣冒死禀告皇上。”老太医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回宫前夕，微臣为良贵人诊脉，得知良贵人当时便怀有两月身孕，良贵人惊慌失措，重金收买微臣，让微臣讲喜脉微弱，探不出几月身孕，不能公告世人。当时微臣想到出宫没有入关时，皇上未曾临幸过良贵人，良贵人又曾在山海关被掠走，知道其中定有乾坤，便执意谢绝，不肯替之隐瞒，谁知？”老太医老泪众横，伏地不起。
岚音恍然大悟，一切都是早已埋好的圈套，如今她即使浑身长满嘴，也难辩解。
佟佳皇贵妃故作惊态：“太医真是信口雌黄，林太医和众位太医已经为良贵人诊过喜脉，皆探得只有两月，莫非太医糊涂了？”
宜妃浅笑安颜：“太医的医术精湛，性情稳重，先帝曾经御赐黄马褂以示褒奖，怎能随意糊涂？”
玄烨的脸色愈加阴沉：“继续讲下去。”
老太医低沉叹息：“微臣一生行医，为东西六宫的娘娘们诊病，一直恭敬有加，鞠躬尽瘁，没想到却晚节不保啊。当日良贵人对微臣痛哭流涕，讲诉在后宫中如何不易，如何设计与皇上相遇，从辛者库的宫女到今日的一宫之主，被皇上宠爱，一路艰辛困苦，不想因此失去荣华。原来良贵人被山贼掠去，失去清白之身，暗结珠胎，故而有孕。”
“你撒谎，信口雌黄。”落霜痛斥。
老太医继续讲道：“微臣被其感动，便出主意，想为良贵人暗中打下孽胎，好生休养，谁知良贵人执意留下孽胎，想混淆皇家血脉，微臣毅然拒绝。”
“如此讲来，太医是忠义之士，何来其罪？”佟佳皇贵妃追问。
“微臣没有抵挡住……”老太医痛心疾首，“良贵人见微臣不肯相助，便解衣宽带，扬言，微臣若不帮衬她，便告知皇上，微臣对良贵人不敬，微臣和东巡中所有人都知道，良贵人深得皇上宠爱，对良贵人深信不疑，如若良贵人向皇上进谗言，微臣定死无葬身之地，微臣没有办法，便动了邪念。老臣用猛药稳住良贵人的喜脉，任何人诊脉都会探得只有两月有余，所以良贵人腹中胎儿依旧是三月有余，回宫后，微臣一直寝食难安，微臣愧对先帝，愿皇上念微臣相告有功，赐予微臣全尸，微臣死而无憾。”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太医颠倒黑白，蒙蔽圣上，当日回宫前，你到底在药中下了何物，我腹中的皇子可有凶险？”岚音气愤得语无伦次。
“太医慷慨激昂，可有证据？”玄烨艰难地吐出一语，龙颜大怒近在咫尺。
老太医泪流满面：“当时营帐内只有微臣与良贵人两人，并无其他宫人啊，但老臣用项上人头担保，句句真言，老臣死不足惜，皇上莫要被红颜蒙蔽双眼，错失江山社稷啊。微臣死罪，良贵人身上三颗红痣，微臣看得真切啊。”
只听清脆声响四起，玄烨的面前狼籍一片，他的指间流出红艳的鲜血，染红了欲展翅翱翔的飞龙。
宫宴上死气沉寂，太皇太后训斥：“楞着做什么，还不给皇上包扎伤口。”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台下莺声阵阵，低泣成群。
“退下去。”玄烨丝毫未在意手间的疼痛，岚儿白皙的柳肩上的确有三颗灵秀的红痣，每次欢好时，都令她爱不释手，难道岚儿真的蒙骗他？
老太医苦口婆心：“皇上对良贵人一往情深，望良贵人洁身自好，勿要伤害皇上的一片真心啊。微臣对不住先帝，愿追随先帝而去。”他吐尽黑血，踉跄倒地而亡。李太医拿出银针，银针顿时变为黑褐色：“皇上，老太医服下毒药，已经气绝身亡。”
老太医的以死明志，更将岚音推上染血的刀尖。佟佳皇贵妃的眼底尽是骄狂的目光，此计谋周详极致，必要置贱人死地。老太医曾受过孝康章皇后的恩泽，自然效力于佟佳氏，他的子孙会受到善待。
岚音面对羞辱，只能以死明鉴。
“皇上，老太医以死明志，所讲之言，必定是真的啊。”温僖贵妃重语。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深藏不露的惠妃打着诳语。
岚音无助地望向玄烨，刚好迎上玄烨寒彻的目光，她低垂着头，心如死灰。
“遭人陷害？世间竟有人宁愿丢了性命而陷害她人？”刁蛮的宜妃装腔作势。
“皇阿玛。”太子恭敬地跪落在地，嗓音嘶哑，“请皇阿玛恕罪，儿臣不孝，蒙蔽皇阿玛。”他扬起灰暗的脸颊，“儿臣与良贵人被掠到山野木屋，儿臣因被剑气所伤，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在模糊中，儿臣亦听到男女间欢好的糜烂之音，当儿臣再次清醒时，已经在马背上，良贵人与贼人共乘一骑。”
佟佳皇贵妃喜上眉梢，太子是最好的证人，贱人休想翻身逃脱。
岚音不愿相信听到的一切，她死死盯住太子混浊的双眸。众人皆知长春宫与毓庆宫走得近，今日太子的逆转，更是一石激起千层巨浪。
“良贵人对儿臣有救命之恩，儿臣对良贵人更是心存感激，儿臣不想良贵人受伤，却没有想到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儿臣不愿做不忠不孝之人，儿臣蒙蔽皇阿玛，辜负皇阿玛的期望，儿臣愿受惩戒。”太子低沉哭泣。
老太医的死只是将岚音打倒在地，但太子所诉将岚音打入了万丈深渊，碾碎成泥。
玄烨紧握手中的白玉碎片，痛，的确很痛，他紧握双拳，任由十指染血。
“太子如若有半分谎言，朕会夺去东宫太子之位，泱泱大清绝对不能交到幼年便谎话连篇的小儿手里。”玄烨如雄鹰般的双眼射向太子。
众人大惊失色，皇上立储至今，从未有过半分动摇国之基石的只言片语，从毓庆宫的奢华便能看出皇上对太子的溺爱，今日为良贵人的清白，提出废储之言，听得所有人胆颤心惊。太皇太后的面容愈加阴暗。
岚音知道，大限已到，但求一死。
太子委屈的泪光闪在眼底，脑中仅存的一丝懊悔和不安一扫而尽，看来今日他的出手是对的，是出手太晚，太子之位是皇额娘拼尽气力，留给他最后的庇护，任何人都不能夺去：“太傅曾教导儿臣，君子不打诳语，儿臣句句真言，望皇阿玛明察。”
“皇上，太子仁孝忠贞，是皇子们的表率，绝对不会欺瞒皇上啊。”僖贵人一改往日的刁蛮，柔声细语，“太子年幼，先前受了奸人蒙蔽，望皇上念在孝诚皇后的薄面上，宽恕太子。”
玄烨的眼前一阵眩晕，胸口只有岚儿两字，无情的事实摆在眼前，千山暮雪，伊人不在。
“良妹妹怎能如此糊涂，即使清白逝去，但亦要守贞，死后也是流芳万世，如今良妹妹枉费皇上的真心，企图混淆皇家血脉，连八阿哥也抬不起头来。”佟佳皇贵妃连声叹息。
“当日良妹妹在宗人府大牢有孕在身，八阿哥的身世或许和良妹妹腹中的孽种同出一辙，请皇上慎重。”温僖贵妃伺机报复，见缝插针。
“温妹妹此言差矣，八阿哥的眉眼与皇上极为相像，当然是皇家血脉。”惠妃反驳，良贵人必死无疑，她白得的皇子不能有半点闪失。
“皇上与裕亲王是同胞亲兄，怎能不相像？”温僖贵妃将话挑明。
宜妃微笑：“良妹妹回关，一再执意为反贼求情，原来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的话将事态推到至高无上的顶点。
“住口。”玄烨痛斥，他的岚儿如何能被人如此诋毁？
岚音脸色带着惨笑，跪落在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只求一死，望皇上善待八阿哥。”
玄烨悲恸地一字一句：“你可有话对朕讲。”
岚音张着干涸的唇瓣儿，用力摇着头，胸中千言万语，喉间却讲不出一句话。他已经彻底相信太子和老太医，她又何必徒劳解释？这原本便不属于自己，早该离去，逃离朱红的宫墙只有一死。
玄烨见她不语，厉声疾语：“回答朕。”
岚音颤动的语调更似自言自语：“世上万般事，在于你信不信，而不在于他真不真，既然皇上心中已有定论，又何必再问臣妾。”
玄烨听着她质问的话语，心口如撕裂般阵痛，老太医的悲烈而亡，太子相告的真语，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为何她仍然不肯低头。逆贼子鸣，谦谦君子，风度翩翩，难怪岚儿动心以身相许，玄烨想起当日在山海关放走逆贼子鸣，引鱼上钩的计谋时悔恨万分，早知道子鸣侮辱岚儿，他会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似圣洁，实则肮脏，听闻良贵人自幼丧母，想是没人教养。”成嫔也不甘示弱。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日纵然一死，来日也必当有水落石出之时，恶人终有报应。”岚音恨恨，紫禁城的每一个人都对不起额娘。她望着满面狐疑的玄烨，这便是帝王之爱，床榻间，月圆夜，所有的缠绵话语都抵不过江山社稷，太子是未来储君，所讲之言依然是金口玉言，她又算得上什么？那一张张令人厌恶的嘴脸，她更是不屑一顾，她身上流着世间最尊贵的血液，即使死去，也要带着尊严，绝对不能失了额娘的颜面。
按捺不住的玄烨终于怒气冲天：“朕待你不薄，为何欺骗朕？”
“来人，给良贵人掌嘴，竟敢对皇上不敬，打倒她求饶为止。”佟佳皇贵妃发着凤威。
凶狠的老嬷嬷卷起绣花马蹄袖，重重打在岚音娇红的脸庞，清脆之声震撼着玄烨的心。
“皇上，主子怀的是皇上的骨肉啊，皇上要相信主子，救救主子。”落霜哭泣。
“求皇上念在与良贵人昔日的情分，不要再让良贵人受皮肉之苦，求皇上宽恕良贵人。”林太医声嘶力竭。玄烨怒摔龙袖。
佟佳皇贵妃的金鞘光泽艳丽：“林太医妙手仁慈，不忍杀生，但也要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林太医为英才之人，最好为己所用。
岚音在恍惚中仿佛看到额娘在向她招手，她又回到了儿时的那片沙滩。
“住手。”太皇太后站立起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样做岂不是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谢太皇太后恩典，谢太皇太后恩典。”落霜发疯地扑向血肉模糊的岚音。
“皇祖母教训的极是，臣妾知错。”佟佳皇贵妃恭敬回应。
温僖贵妃挑眉：“良贵人惑乱宫闱，魅惑皇上，其罪可诛灭九族。”
岚音凄美而笑，九族？她深情地望向太皇太后，和冷酷无情的皇上，九族的亲人已经被八旗铁骑杀得所剩无几，如若仔细算，他们是她最后的血亲。她仰望碧云金顶，好似又听到了额娘的呼唤。
“朕问你，为何欺骗朕？”玄烨站立，一步步地走向她，摇晃她的肩膀。两人的鲜血交融在金丝上，触目惊心。
“臣妾不该入宫，更不该听信皇上的甜言蜜语，当日在景仁宫，臣妾拒绝皇上，便没有今日的纠缠，臣妾悔了，臣妾悔了。”
“放肆。”玄烨悲愤地将她推在地，“朕的确太过骄纵于你。”岚音踉跄倒地，如浮萍被狂风卷到半空飞舞，腹下的血红染透宫装。
“主子出红了，主子出红了。”落霜大声疾呼。
玄烨懊悔地抬起手臂，又缓缓放下，咬牙道：“咎由自取。”
林太医不顾李太医的警示，急忙拿出怀中的银针，封存住岚音的穴位。
“呦，林太医对良贵人真是情深意重啊。”刻薄的宜妃故意喊道。
虚弱的岚音感激地看着林太医，林太医明白她的苦心，轻声道：“微臣会照顾八阿哥，良贵人也要为八阿哥坚强些。”岚音虚弱地他的手中乱写。
“主子，主子。”落霜摇头，“主子要活下去。”
岚音终于清晰地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额娘，额娘正坐在海边的木屋旁，怀抱着弟弟，唱着小调，她也随着一同哼唱。
“天蓝蓝呦、草青青，羊儿、牛儿遍山跑，月弯弯呦、云朵朵，大雁、雄鹰飞天边……”
朱红琉璃的紫禁城传出悠扬的童谣，岚音缓缓低吟，腹下血流不止，这样睡去也好，在梦中可以飞过天边，天的那一边才没有颠倒是非的苦苦争斗，也没有薄情寡义的箴言。
“将良贵人送到慈宁宫。”泪眼婆娑的太皇太后拄着沉香龙杖，奋力疾语。细心的德妃发觉苏麻嬷嬷已经泪流满面，难道另有蹊跷？
玄烨感激地望向太皇太后，只要她活着。
“着太子奉先殿前思过，不得用膳。”玄烨望向恭敬的太子。
“谢皇阿玛恩典。”太子不敢去看晕倒在地的岚音。
“皇上，太子年幼，染了寒气如何是好？”僖贵人不甘心地求情。
“朕八岁时，已经继承大统，太子怎是年幼？若抵挡不住小小的寒气，还做什么大清的天子？”玄烨摔袖离去。
时而清醒的岚音被宫人抬走，在模糊的血泪中，她将每个人的神情都一一刻在脑海，尤其是那抹刺眼的明黄的背影。
一场惊心动魄的阴谋草草收场，只有青石上的斑斑血迹记下凄惨悲凉的一幕。
慈宁宫整夜灯火通明，宫人们在一盆盆血水里寻找。
“务必看仔细了，不能错过一丝痕迹。”苏麻嬷嬷交代宫人。
太皇太后跪落在佛堂，岚音那首儿歌让她记起往事，当年是她教给温庄公主。今日躺在血泊中的岚音柔声细语，将她又回拽到盛京老城的清宁宫，又见到了聪慧的温庄公主坐在她的怀里，轻吟的情景，她是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啊，她虔诚地默念着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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