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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木低头看着女娃仍在熟睡，急忙往破庙外跑过去。忽的见到晶莹的雪地上有一道黑影，那自惊吓得魂不附体。
跑过去一看，正是老乞丐！
看着已经没有人气得老乞丐，撒满四周的药材，还有老乞丐死死抓在手里的两个冷馒头。
尤其看着老乞丐背心已经凝固成暗黑的血！看着他头顶一块掌心大小的淤伤，苏木的心头像堵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苏木清楚的知道老乞丐这几天得来的食物和药材都是偷来的，可那是救命的东西啊！或许女娃没注意，这几天老乞丐身上已经有甚多瘀伤，走路的时候跛得厉害，那自然是偷到的时候给人发觉了，打成这样子的。
女娃又拿起了破瓦，矮矮的新坟旁边又多了一方矮矮的坟墓。
待到第三天，小女娃实在饿得不行了，裹着单薄破烂的衣裳，来到村里。
不知是哪个好心的女人，给了她一个冷馒头。女娃感激的看了那女人一眼，拿了冷馒头回了破庙。
这一个难熬的冬天，苏木也不知道女娃得到了几个冷馒头。
过了隆冬，春乱花开时候，女娃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整个恍若烈日曝晒过后的干柴！
这一天，女娃来到河边，在尚有些冷冽的河里抓鱼，不知是否老天爷怜悯，竟给她抓了好几条三四斤的大鱼。
阴霾尽去！自这个漫长无比的冬季以来，苏木第一次看到她温暖快活得笑，心里头暖洋洋的，想喝了蜜糖水。
女娃找了个小竹棍，把三四条大鱼穿在竹棍上，兴高采烈的往破庙里去。
路过村子时候，一个满脸尖酸刻薄的女人一把抓住她：“死丫头！小贱贼！你怎么偷了我家的鱼？”
女娃满脸惊惶：“我没有，没有偷！”
那妇人双手叉腰，骂道：“就是你偷了！我家阿狗辛辛苦苦从河里摸的鱼，才放到水缸里头。寻思着等他爹回来才吃，哪知道给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贼婆偷了！”
这时候给那妇人一顿骂，十来个好热闹的村民都赶了过来，询问是如何事。那妇人就抓着女娃哭道：
“各位相亲们啊！你们可要给小妇人做主啊！这个小贼婆子，趁我和狗子出门割草，竟然到我家里把鱼偷啦！”
嘿，小妇人凄然哭诉，众村人个个都为她说话。对女娃骂道：“这小畜生是野猪养的！当真可恶！”
又有人道：“赵婆婆疯疯癫癫的，竟然收养了她。赵婆婆身子骨硬朗得紧，咱们族长又为她找了风水好地，送她吃串，按理说怎么也该活到七八十高寿，怎么才六十不到就死得不明不白的？”
又有人附和道：“定然是这个小畜生害死了赵婆婆！”
女娃又惊又恐，直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害死婆婆！我没有害死她！”
可众人这时候群起激愤，哪里还听她的话？
一个妇人道：“这小畜生定然是一颗煞星！说不定是甚么妖孽投胎转世！咱们要不然用桐油给她烧死！绝了些小畜生害人的念头！”
另一个汉子道：“好主意！”
另一妇人道：“这小贼女定然是个妖孽变幻的，不然那赵乞丐平日里规规矩矩，怎么就突然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那自是这妖孽要修行甚么厉害的法术，需要吃鸡饮血！”
最后越说越奇怪，越说越离谱！
其实宋金之间又开始连年打仗，人人自危，人性更是变成这样，视认命如草芥，更没甚么奇怪的了。
小女娃听说一众人要放火烧死她，心头怕得甚么也是，鼓起勇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撞开妇人手，扔下鱼就跑。
那妇人得回了自家的鱼，破涕为笑，欢喜得紧，说要多谢各位相亲做主，稍后便有鲜美的鱼汤来感激大家嘞！
众人谦逊两句：“都是乡里乡亲，有甚么谢不谢啊！”
从这天起，关于女娃是妖孽的留言便在十里八村广为流传。
今天张三家的牛丢了，便跑到破庙去喝问女娃，恶狠狠的打她几个耳光，发泄心头的气！
明天赵四家的小猪崽子死了，也要到破庙去揍女娃一顿，那肯定是妖孽作祟啊！
后天称兄道弟的张麻子、李拐子喝醉了酒打了一架，也要到破庙去打女娃一顿，定是她用妖法蛊惑了自己，要不然怎么可以打自己兄弟呢？过后两人又和好如初！
到得后来，哪家人有甚么大病小病、家里老人过世、猪狗死了、丢了、年成不好，心头莫名其妙的烦躁，与人骂架，都要来破庙打女娃一顿！
转眼之间，七八年过去了。
这漫长的几年，女娃不知道给多少人打过骂过。十里八村的人都当她天煞孤星，妖孽转世，可打她，骂她，就是不杀了她！不但不杀了她，偶尔还给一点馊了的剩饭给她吃。
因为他们明白，他们都很明白，所有的事都没关女娃，无论哪家人死了，得了病，打架斗殴，都是自己的错。
嘿嘿！人性就是这样的恶！总是把过错往别人身上找，既然有这样一个现成黑锅，当然好好用啊！他们才不舍得让女娃死了，他们反而要让她好好的活着，让她顶替所有人的罪恶。
这几年来，村里每个人都来过破庙，少则十数次，多则三四十次，甚至七八十次！
纵然有人开始不愿意，或许还有一点点人的良心，可到了后来也麻木了，却更成了破庙的常客。
许多时候，中夜时分，女娃也要给人冲进破庙打一顿。那些人都是怒气冲冲的来，畅快淋漓的走！
他们已经习惯总最恶毒的言语咒骂她，用拳头、脚、木棍等等，打得她死去活来。
从最开始的耳光，到现在无所不用其极！无所不用其极！
女娃的身体上，瘀血总没断过，多则三二十处，少则七八处……
苏木麻木了，女娃更麻木了。
女娃想过死，可她后来终于放弃了。目光变得更阴森麻木！
这一天夜里，一个喝醉了酒的丑汉子又来到了破庙。苏木不忍心再见女娃被欺凌，躲到破庙外去。
这一次不对劲！
他听到丑汉子淫邪的笑声，又听见了衣裳被撕碎的声音！最后，是女娃的颤抖和野兽一样的哀嚎声！
苏木抱着头，捂住耳朵，不断的重锤自己的胸口，锤得吐血！
苏木站起身来，跑得远远的！远得再听不见丑汉子的狰笑！再听不见女娃的哀嚎与哭泣！
苏木跪在地上，仰天长啸！一双眼睛淌出血泪！整个人都疯了一般，咆哮起来！
“甚么时候，甚么时候噩梦才能醒啊！”
苏木抓住自己的头发，一拳又一拳的往自己的脑袋和胸口打上去！
可，没人能听见他！
可，没人能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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