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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东京城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气氛。
今年的秦王，因为在圣上面前犯了郊祀的忌讳，连宫宴也没有在受邀之列。整个大宋，怕是只有这么一个落单的皇子了。
他倒是落了个清静，早早的用过了晚膳，带着竹青来街市赏花灯。
江山稳固，人人安居乐业，四条东西南北的御街，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竹青还是个清瘦的模样，身上的红丝绒斗篷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衔梅，让她光彩夺目的似要淹没在这新年的光彩里，秦王身上虽然是暗蓝色的罩衣，可那闪着光泽的厚缎可不打算让他就这么淹没在平凡里了。街市上认识他们的不少：这经常出双入对的金童玉女，反而是开封最亲民的王爷和王妃了。
两人的互敬互爱是整个大宋的佳话。
因为竹青本就是个平易近人的王妃，走在街市上熟悉的蜜饯张啊，馄饨王啊，东家大哥西家大嫂都敢大着胆子和她打招呼。倒是秦王，这个只在自己老婆孩子面前展露笑颜的男子，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馄饨摊的王伯一时间没有看到秦王，只见到了一身祥红的竹青，一张脸粉白得像个糯米团子一样，王伯赶紧招呼竹青上前落座：“秦王妃，又来我这老头子的摊子歇歇脚啦？”
直到秦王上前照顾竹青落座，王伯才发现了这是王爷。不然也不能是别的男人了，即便是这街市上的人都和竹青相识，但也知道她的身份，这般亲昵，除了王妃的夫君也不能是别人了。
“哎哟！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秦王？”王伯满脸褶子，许是活了一把年纪，倒也没有畏惧之心了。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眉宇坚毅却对自己的王妃无限柔情的男儿，当自己做了活生生的见证有些激动而已。
王伯利落的给他俩擦好凳子，又用自己颈子上圈着的棉巾将本来就一尘不染的桌子又擦拭了一遍。有些犹疑的开口道：“夫人……您看……还是老三样么？”
秦王一脸不解的看着竹青呢喃道：“什么是老三样？”
“一碗鱼糜馄饨，一碟酸萝卜，一碗雪菜鱼头汤——”竹青和王伯异口同声，竹青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王伯，今天在府里已经用过了晚膳，馄饨就少放两个，不过我银子照付……”
“诶~”王伯笑着摆了摆手：“这赶着就要过年了，我这摊儿啊，也出不了几天了，今天这顿馄饨，老头子就请客啦……”
“那怎么可以，你们都是小本生意，也是要养家糊口的……”秦王不想占小老百姓的便宜，急着就要将银钱付了。
王伯却转身去炉锅面前忙活开了，边忙边扯着嗓子笑：“王爷您不知道，自打王妃天天关照我这馄饨摊，我这王馄饨，现在可是京城的馄饨王了！好多富贾府上的夫人小姐，都点名儿要吃我家的馄饨，说是能沾沾王爷王妃的贵气——”
笑着聊天的空档，这热气腾腾的雪菜鱼头汤就先上了桌，因为天气寒冷，竹青赶紧盛了一碗准备暖暖身子，还没等自己上手，一只盛好了汤的陶碗便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烫，慢一点……”秦王本来想吹一吹在喂给竹青，可碍于王伯笑意吟吟的盯着自己和竹青看，自己的那点薄面儿都快守不住了。
竹青却在心里暗呼一口气：还好他没有喂自己，虽然这京城的人见到王爷王妃在小摊位上用餐并不稀奇，可若是他当着这么多偷摸瞧着他们的人的面儿还亲昵的喂自己喝汤的话，即便是润喉暖胃的汤，自己也能尴尬的咽不下去……
“王爷王妃伉俪情深，这新年，老头子就祝王爷王妃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王伯边乐呵便把酸萝卜条也短了上来，银钱却是怎么劝都不收：“老头子这个馄饨摊，若不是王妃经常关照着，哪能有这么红火的生意？其实啊，本来今天馄饨都卖光了的。可自打王妃爱上了这一口，我就经常多留一份，王妃不来的时候呢，我就带回家煮给自己吃……”
竹青是不知道这一茬的，还以为自己每次都是运气好，没想到……眼看着感动得又要红了眼圈儿，王伯却赶紧宽慰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王妃您看，这条街上你最爱吃的店家，都给您备着呢，不是我老头子一人这么做，大家得了王妃的好，这一点回报都应该的……”
竹青眯着眼睛望过去，怕自己真的不争气的哭出来：蜜饯摊的张婶，五色糕的祥叔，瓜果铺的乔掌柜，甚至是自己买纸扇油伞的玉娘嫂子，一张张淳朴的脸上经由自己这样一张望，都给自己回应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节庆的花火适时闪耀在天际，那些朴实的人们的笑更是比烟花灿烂，美得竹青在这‘异乡’，不仅得了家人的爱，甚至这么多陌生到相熟的非亲非故的宠溺，竹青暖得鼻头一红，却是将头轻轻一抬，把那眼泪咽了下去。
“王伯的雪菜鱼头汤，真的是好喝到流眼泪——”因为还是憋红了眼睛，竹青只好自嘲的打趣起了自己，末了看到了秦王脸上无可奈何的心疼。
“傻丫头——”秦王抚了抚竹青的发髻，上面因为没有繁复的发饰也甚是好摸，竟让他有些爱不释手，直到竹青赏了他一个没好气的白眼。
若不是王伯亲眼所见，也不敢将这说书般的一幕当真，这打情骂俏的不是寻常人，而是大名鼎鼎的秦王和焦将军万千宠爱的小女儿焦氏竹青。
而看到这一幕的，又何尝是街市上的这些暖心的摊贩，还有平安酒馆窗槛边的冷面男子。
“王爷，您都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了，这明天便是进宫赴宴的日子，王爷还是回府早作准备的好——”陈四毕竟是燕王的心腹，说话的语气即便是听着有几分软怯，却有几分胁迫的意味。
燕王浪费了一桌的珍馐，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平安酒馆的酒并不特别，他却是一杯接着一杯。
“陈四，你不要仗着和郑国夫人带点亲，就敢教本王怎么做——”燕王头也没抬，明明是笑着的脸，反而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陈四本来是个狠厉的人，什么样的狠角色没遇到过？反而是燕王的不着喜怒，让自己心生畏惧。
陈四噤声侯在了一边，即便是燕王的酒都叫了两壶上来，他也不敢再去相劝。只是顺着燕王望向窗外的眸子，陈四也顺势望了下去，看着秦王和王妃亲密无间，他也是在心里没好气的翻着白眼：夫人果然说的没错，王爷的魂，早就被这女子给勾走了，不然干嘛天天派人来盯着秦王府，却什么也不做？
燕王轻启薄唇：“陈四，和本王喝一杯！”
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燕王已经将斟满酒的杯子搁在了自己身旁。听得燕王淡淡的说了一句：“坐着喝——”
陈四有些晕头转向的坐下来：刚刚还对自己厉声厉气，这会儿又要和自己把酒言欢？
燕王收敛起自己的眸子，笑着看着陈四：“觉得本王不可理喻？”
“小的不敢……”陈四被他盯得发毛，只好学着他的样子，一杯一杯的灌着酒喝。
燕王扣下了他准备一饮而尽的酒杯，淡淡的笑道：“你若是喝醉了，待会儿谁扶我回去？”
陈四讪讪的放下杯子，赔上笑脸道：“王爷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小的？”
燕王垂了垂眸子：“没有，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才发现整个燕王府，竟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王爷有夫人，还有王妃……”
燕王哈哈大笑，几声大笑之后竟是落寞：“陈四，你明明知道，陈氏比我更渴望权利，至于安乐……”燕王顿了顿，看着陈四有些犹疑的眼神，自己也觉得离谱：自己又何须跟他说的事无巨细？“娶安乐为妃，仅仅是因为她适合这个妃位，否则，又何须多此一举，娶回一个不爱的女人？”
陈四只觉得王妃长得那般漂亮，又总是笑眯眯的和善脸孔。什么是爱和不爱啊？还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自己天天对着家里的那个悍妇也只有在得了月钱的时候才会偷摸着去烟花柳巷找点温柔乡。
“算了，给你说了也不懂——”燕王看着竹青他们已经吃好了馄饨准备起身离开，自己才觉得开着窗户的房间有些冷了，便让陈四将窗户关上，桌上的菜肴已经冷了，自己忽然又觉得肚子饿，便唤来了温酒的小二。只是这次不再是温酒，而是温菜。
陈四摇摇头，终于是按捺不住：“王爷，恕小的多嘴，您上一次放过了秦王妃，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不会出卖您呢？还有就是冬猎，多好的机会……”
“果然给你点颜色，你便要开染坊了？”燕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在酒桌上一搁，完好的瓷杯竟裂成了两半。
陈四惊得差点要到了自己的舌头，没成想燕王竟自顾自的解释了一番：“我从没看错人，就算是秦王，我也敢赌五分他不会说——”燕王自嘲的笑笑，无奈的扬起疲累的颈子，“所以他们，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了吧？”
陈四被说的无法反驳，有些结巴道：“即便是很般配，可也……可也……是您的对手不是？……”
燕王叹息了一口气：“看这情形，现在还谈得上对手二字么？”
陈四知道燕王指的是今日满朝文武议论纷纷的宫宴帖子，上面没有秦王的名字。
“明明不用生死相逼，也能达到目的不是么？”燕王心尖一阵闷闷的疼，不知道是不是烈酒作祟：“明明是手足，是比你更亲近的存在，我偏偏和你说着心里话，却对自己的亲生手足起了杀念？可笑啊——”
陈四不知道燕王这些感叹是喜是悲，情绪里的叹息是伤感的，可这结局，不是皆大欢喜的么？
“我说了，若他经历风号谷一劫，还大难不死，我便不再苦苦相逼，你知道，我说到做到！”话毕又换上了凌厉的神色：“不过，若是陈氏还想赶尽杀绝，你可别去趟那趟浑水，念在你伺奉我多年还立功不少的份儿上，才有这样的忠告——”
陈四暗暗叫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一不小心，自己又摊上生死大忌了？
明明热菜已经重新上了桌，燕王却还是一杯酒下肚；明明心尖绞痛的快要呼出声，却还是将那加剧疼痛的烈酒灌进喉：很好，竹青，你于我有恩，我便护你这段情缘。德芳，既然这一世孽缘为手足，下一世，可千万别再遇到我这样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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