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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坑总觉得费力气，秋婆婆将贺彪的尸身拖了出来，其他的人便付之一炬了。
没一个人有自断手脚的勇气，秋婆婆便好人做到底，将这些人一并抹了喉好给个痛快。毕竟都看到了竹青的脸，说是要留他们一条性命，不过是打架乏累时的插曲。
水玲珑亲自雇的马车，那车夫也都是她信得过的人，如今命丧鄞州，竹青只觉得喉咙发紧，和梅鹤亲自去寻了一块安静的地界儿，将那两人给埋了。
竹青只知道他们一个叫米伯，一个叫乐叔。这便是他们的名字了，那两块简单的木牌上，便只是刻了这么个言语不详的名字。
竹青捏着纸轴，那纸轴从梅鹤手中拿过来后便一直紧紧的捏在手心，上面有梅鹤不小心蹭上的血迹，还有自己因为紧张和彷徨而捏出的湿漉漉的汗。
虽然字迹被手汗模糊了，可那些字字句句都刻进了自己的脑子里。秋婆婆将宫里发生的事说的很粗略，末了还是有些歉疚的说了一句：“都是我这个老婆子拖累了秦王府……”
“婆婆将才救了我一命，哪能说是拖累……”竹青怕是自己脸色不好看而让秋婆婆心下难堪，便挤出了一个虚弱的笑：经历了长途跋涉，山高路险。此时又刚刚经历了生死劫，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有垮掉的时候。“即便是让我做抉择，我也会选择先保全婆婆的……”
“又何必勉强自己——”梅鹤总喜欢第一时间便将她的伪装拆穿：“婆婆又哪会不知道你们的心意和善良——”他叹了叹气：自己在秦王这个男人面前，总是要输的。若是他选择，他大概只会随着竹青去吧。人的生死，自有天命，结局都是当初做选择时便要预料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自己总不喜欢去掺和自己不关心的事情！人这一生这般短暂，遇到喜欢的人又总是太难，自私才能得到戏文里说的那种朝朝暮暮的长久时吧？！
“其实我老婆子身埋半截土的人了，就算是能为你们的隽永做些事，我便也不枉此生了。二公子能遇到你们，也是他的福气和造化。我老婆子执着了那么久，倒也想通了他为何会心甘情愿的丢掉自己的目标追随在秦王的身边。论手段和谋略，他太意气用事了，可我转念一想，若不是他的意气用事，梅鹤也不会活的好好的。若是当年跟着魏王一意孤行，以魏王阴狠毒辣的手段，定会过河拆桥。”秋婆婆长叹一声，眼底有欣慰与感激：“我以前只是觉得，帮着梅鹤完成他父亲的遗愿，便是我此生该做的事。如今大势已去，大局已定，一意孤行终会落得个悲惨下场。虽然现在的皇上对我们算不得慈悲，可他对金陵百姓也算是说到做到了，不似北汉的遗民，都被屠戮。这站着生还是跪着死，终是拿普通老百姓的性命来博弈。我知道公子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而秦王能为了我这个老婆子一条性命，便放弃了他自己的追求，我便知道，这世界大概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良善存在，才会有你们那般美好的情缘吧？！”
秋婆婆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关切了一下梅鹤。梅鹤知道这是温柔的敲打，可自己对竹青默念的这一段情感，便是对他们感情最大的尊重了。重新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已经太难，更别提自己还要先了断了这一场没有结局的感情。
竹青面色暖了暖，因为想到了秦王那张温和又不常对人报以温和的脸便有些忍俊不禁。只是那嘴角刚刚弯上去，很快又撇了下来：“婆婆可有良策，如今倒是我自己不知作何选择了……”
“王爷既然已经说了这皇后也参与了进来，这便是不退也得退了。若是王爷留在京城，这便又要重蹈覆辙了，而这一次，便是真正的一脉相残了。皇后有意扶植三皇子，而她又膝下无子。夫人可明白，这女人一旦有了执念，再善良的人都会做疯狂的事，甚至最后，还会笑着将这些都收起，若是秦王失势，便会被踩在最底层翻不了身，她才会罢休……”秋婆婆眸子凛了凛：“所以，秦王定是要来的，这东苑的火定是要烧的！只是在烧这场火之前……”
“王爷得先给皇后透透风，顺便谈谈自己的条件——”梅鹤眼睛微微眯起，天色已晚，他燃起了火堆，这星星堆满天的夜空，自己倒不是在赏玩，只是确信这一夜无雨，才能安心在这儿扎下来。
一片半片林子半片开阔地界的半山腰，过了这个山关口，便离鄞州城不远了。
“条件……”竹青有些失望，又有些缓了一口气：“便是对我们孩子以后的打算了……”
“是，只是可以许给他们一个安逸又富足的人生，可以的话，等风声过去，你们还可以易容回去看看他们，再长大一些，便可以将他们接出来游历团聚……”梅鹤说得有些眉飞色舞，只是渐渐声音淡了下去，竹青的面庞在火光的映衬下，那眸子和表情也没有自己说的那般星光闪耀。
梅鹤渐渐不再作声，他拿出了备好的馒头，用随身的小刀子划成了厚片，用长剑一串便在火堆上烤了起来，只是撒上一些盐巴，那焦麦香倒也让人食指大动。只是他和秋婆婆刚刚咽下，却见竹青还没送到嘴边，便‘哇哇’的跑到一旁昏天黑地的吐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梅鹤刚要起身，被秋婆婆摁住了，只是远远的急声问道。
“只是想着，你这长剑也溅过血腥，一时恶心了……”竹青怕吐出来的污秽败了他们的胃口，即便是秋婆婆近身也被自己推阻了去。慢腾腾撑着胃走过来，若不是夜色作掩，自己那点不好意思的脸红都得被人瞧了去。在这生活的久了，性子竟也羞赧了起来，这么点事儿都能让自己窘个大红脸。
“可是好些了……”梅鹤心下有些愧疚了起来，那长剑也被自己入了鞘放进了马车。自己虽然在府邸的时候活得很讲究，可一旦踏上江湖，便多了些粗放的做派。
“没事……”竹青拍了拍心口，咽下了新的胃里翻涌。秋婆婆已经拿出了一些爽口的野酸枣，竹青才想着自己今天都没怎么进食了。
“我再给你烤一个，你就着这个野酸枣吃，明日进了鄞州城，自然好好慰藉一下咱们的胃——”梅鹤知道竹青都没怎么吃东西，又怕这果子进肚胃里会泛酸，用一个枝条串起来细细的烤好，半点焦糊都不见。
“思来想去，还是我自己太不争气了……”竹青咽下馒头的时候，看着梅鹤还缠着绢帕的手便心里一苦：“哪有那么娇滴滴的，都是肉身凡胎，偏偏我要你们护着，你们为我受伤……”
“又来了——”梅鹤翻翻眼：“那好啊王妃，你接下来可得争点气，不要让我受伤了！”可是心里明明一暖是骗不得自己的：她的负疚，是在意自己受伤了么？！只是梅鹤曾经多洒脱的人，如今这样的话连玩笑般都不敢说出口了……
秋婆婆拉着竹青的手：“外面冷，咱们都在马车里将就一晚，虽然刚看到这马车的时候还在为你们的考虑不周跺脚生气，这样的招摇难怪山鹰寨瞄上你们，可如今看来，福兮祸兮，若不是这招摇的大马车，这更深露重的连我们这些习武的人都禁受不住——”秋婆婆笑得一脸褶子如花绽放般：“走吧，只是这偏僻郊野，我们都不能失了警惕，梅鹤便守着上半夜，我年纪大了觉少，便守下半夜吧……”
这马车之大，除了长身的梅鹤得蜷着以外，竹青和秋婆婆都打抻了睡了一个好觉，上面铺着软软的毯子和地毡，梅鹤还焚了一包静心安神的香：他知道竹青即便是闭着眼，这决定一下，便是和自己的亲手骨肉咫尺天涯。又怎么能安心的睡下，此时的假寐不过是骗得自己和秋婆婆心安罢了。好在这香焚起不久，秋婆婆和竹青都响起了轻声的鼻鼾，若不是自己先用药水净了口鼻，只怕自己此时也得上眼皮打下眼皮了。
秦王府的雅竹苑，秦王还瞪着铜铃一般大的眼，左右臂弯里是睡得沉沉的一双孩儿，三天期限明天便是最后一天，也便意味着竹青的答复便要回来了。自己不禁将这一双孩儿揽紧：自己冥冥之中便有感觉般，而境遇也由不得自己左右自己的情感。
惟叙长得和青儿无二，眉毛和自己更像一些。惟宪长长的睫毛，也和竹青一样，那眼睛更是和竹青一般模样。都是儿随母女随父，当年自己私心想要一个女儿，都没敢告诉竹青。本来有了惟叙自己便满足了，哪知礼物那么多，惟宪的到来更是让自己迅速的成长了起来，也让自己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以前只觉得自己是随着旁人的安排无奈卷进了这些不好的际遇里。其实是自己的身份让自己负累，孩子也会负累。自己的不争，便是不安，这厢放下，还能让自己免去颠沛流离，只是：如何舍得？！如何舍得？！
这剜心之痛，能及竹青之万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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