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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竹娘忆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伤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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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秦王的丧期,有些热闹的过去了。

    热闹的,是全城百姓都来了,丧礼由皇上主持,秦王的遗愿在前,这诵经的僧人都端坐在双子岭。

    若不是维持秩序的官兵拦着,这京城的百姓,怕是要将双子岭的草都给踩平了。

    郭奕护在有些精神不济的皇上身边,棺钉钉下的,这个鲜少有泪的男人,竟然哭得像个孩子。他一哭,伤心的不伤心的,都跟着抹泪。单单是知道真相的郭奕有些哭不出来。

    得了秦王妃的好的,似是上一回没哭够本儿,这一次的百姓也哭得伤心:大概都伤心感慨,这么好的王爷和王妃,偏偏不长命。

    焦氏三兄弟眼圈儿也红了,焦云翳抱着惟叙,明明不及三岁,怕是哭过就忘了。可惟叙不仅眼泪都快流干,还发烧了。

    惟宪被符佩儿抱着,她现在是整个秦王府的主心骨,身子的单薄似乎风一刮便会飞走,焦云钚见她走得些些踉跄,暗叹一口气,接过了她手里的惟宪。好在孩子血脉连着,对这个亲舅舅也不抗拒,只是睁着一双像极了秦王的眼睛,愣愣的看着这个舅舅红红的眼圈儿。

    弘清住持了法会,他年纪太大了,本来这丧礼有代住持来做,可他坚持自己来,天色灰灰的,一场要下不下的雨,闷得人心口发堵。

    他端坐在那里,连赵普都觉得稀奇,毕竟他们,是知道这棺木里躺着的焦尸,究竟是谁。

    弘清萋萋呜呜的念着度经,就因为知道,他才念得有些拼尽全力。这不论是谁生谁死,毕竟自己掌了舵,像是个罪孽的引子,他念着,似乎也是在驱自己的心魔。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在怪罪着自己。

    丧礼结束,人走得七七八八,皇上在丧礼过半的时候,竟咳嗽起来,即使拍背灌水,都无济于事。郭奕带着几个脚力好的随从,替了那些普通的轿夫,将皇上抬回了寝宫。

    毕竟是近卫军,半个时辰便将皇上送了回去,王公公早早的知会了医官院的大夫,皇上刚刚在龙榻上躺的平稳,太医也来了。

    郭奕意欲悄悄退下,却被皇上叫住了。

    “朕无妨,你先在殿外候一候——”

    郭奕在外等了小柱香的时间,王公公送着太医出来,又将郭奕迎了进去。

    皇上已经换了一身灰青色的凉衫,许是太医妙手,此时的他面色看着和常人无异。只是眸子幽深,让郭奕看得了一眼便有些发虚不敢对视了。

    “铁板钉钉了,你就没有松口气?!——”

    殿上的人发着话,语气淡淡,只是郭奕猛地吓了一跳,若是旁人,大概还捉摸不出一二。可那不仅仅是皇上,还是他过命的二哥,他太了解他了:“皇上……”

    “这殿里只有我们兄弟二人,对你,朕可比魏王情深义重多了……”皇上叹了口气,理了理因为坐卧太久而使得衣服上出现的褶皱。“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和朕离心了?!”

    郭奕觉得喉咙堵得慌,一口唾沫都咽不下,好容易将气儿顺平了,才不慌不忙道:“微臣从无二心,何来离心……”

    “从无二心么?!”皇上低喃着这几句话,面上浮起有些力不从心的笑:“郭奕啊,朕是你的二哥,你说张尧死了的时候,朕便知道,秦王的顺利离开,是你行的方便,张尧的死,也是你所为……”

    “为什么?!”两人几乎是一同发问。

    郭奕问的,大概是皇上为何要纵容自己撒谎行骗至今,甚至还一同做戏将这葬礼进行下去。

    而皇上问的,郭奕听得心知肚明。

    “不愿二哥一错再错……”郭奕眸子放下了紧张,反倒觉得轻松了:“哪怕用性命作抵……”

    宋皇见他视死如归的模样,眸子动了动,终是涩涩开口道:“你觉得,朕以前错了!?”

    “无法说谁对谁错啊,年纪大了,竟觉得生死太轻易了,总是有些犹豫了。以前二哥是伤心人,我便不觉得二哥的反击是错的,可二哥,你是皇上了啊……”郭奕看着眼前的二哥,微微有些鼓胀的肚皮和黑黄的皮肤,他们意气风发的时候,即便是风吹雨淋也觉得不会折煞容颜的时候,终是过去了。自己的白发和额上眼尾轻浅的皱纹,不也是在提示着那段时光已经远不可追了么?!

    “比起魏王,朕竟对你下不去手了……”皇上苦笑得扯了扯嘴唇,“熟知朕的,也只有一个你了,王继恩圆滑事故,懂得也不会忤逆朕。你不同,你服从也有一股热血。朕杀不得了,若是杀了你,这世上,朕便是最最孤独的那个了……”

    “所以……”郭奕眼睛里有光:“二哥便是为了我?!也做了这场戏么?!”

    那束光很快便湮灭了下去,宋皇哈哈大笑着摇头:“朕对大哥都不曾心软,郭奕,莫不是将自己看得太高了些?!”

    “是啊,自以为是了,老了老了,总想证明自己还是有用的,廉颇之心,微臣也是明白了……”郭奕知道这话一出便伤了最后的兄弟之谊,可先皇,又何尝不是歃血为盟的一个?!“二哥,容不懂事的三弟再多一句嘴,二哥从来便不是个心软的人,只是我发过的誓,二哥可曾明白,尽是为你忠心而论?!这便是,你在对大哥下手的时候,我没有拦着,他先负了我们的兄弟情意,算得上是夺妻之恨了吧?!可二哥也承认么?他是个好皇帝,甚至错在先,他的弥补,也足够的多了。所以,这心里的隐痛和愧疚,总是折磨着我……”

    “是呵……”皇上牙根紧咬:“便是一件事错了,做了那么多,早早便可以原谅了。只是郭奕,他的那个错,让我种下了恨,让我变得不想我!”似乎丧礼上的泪不够多,此时身居高位的他,又是无言落泪:“你们都不喜欢这样的我,我又何曾喜欢过?!为何他死了,我也会难过?!他不是个合格的兄长,偏偏做了那么多顶天立地的事来,让我成了最不堪的那个!最可恨的,还是慧娘死得时候,将最后的一面给了我,我知道他难过极了,所以慧娘的遗言我终究没有告诉他!让他死的时候都满是遗憾!你可知道,慧娘叫我不要杀他!那个时候连慧娘都明白了,他终究要死在我的手上!只是,这个本该生死都和我系于一身的女人,在最后不舍的是他!我变得好生奇怪啊郭奕!我欺瞒着他,说着慧娘终是恨他的,终是爱我的。可我偏偏欺骗的最深的人,是我自己!”

    郭奕嘴角突然渗出了血来,慢慢的,那鼻腔也流出血水来。

    宋皇惊骇的瞪大眼:“三弟——”

    他看着郭奕缓缓的跪了下来,嘴里呢喃的全是对不起:“二哥,对不起,在你和大哥的这些年的不睦里,我全然不懂你的心思。我早知有这一日,我哪有你一半聪明,做的小动作总是被你看穿。所以我将随身的汗巾浸了毒,只是触及唇角,竟有这么大的毒性……”郭奕苦笑,挂着血的笑看起来有些狰狞:“只是,祸不及妻儿,可否讨要一个宽恕?!”

    “你别说话,二哥哪里怪过你?!——”宋皇撑着他,知道他的力气在一点一点的逝去:“不要丢下二哥,二哥不要做这世上最苦的帝王!我从不稀罕这个位置,冰冷异常,我和大哥,终究是我输的彻底些!太医——”

    王公公推开殿门,急急道:“皇上——”

    “宣太医,宣太医——”他嘶吼,声嘶力竭的样子有些难看啊,“三弟,你替我做了这个主,二哥感激你,好多时候,心不由我啊!”

    郭奕毒进了肺腑,声音都弱了下去:“二哥,便是应我了!?!”

    皇上嚎哭出声:“你这是何苦,二哥还需你的陪伴,这为君路又难又漫长,我要如何自处?!”

    “二哥,当年我们孤立了大哥,是不是便是最残忍的惩罚了?!”郭奕阖了阖眸子,觉得多年的心病似乎痊愈了一般,身心轻松,眼皮却愈发的沉了:“我早早便有了赴死的决心,只要二哥觉得我私自做主放走秦王是对的,这件事,便是做对了,这条命,便也值了……”

    郭奕大概是心愿已了,闭上眸子便也闭了气息。宋皇只觉得臂弯一沉,心也沉进了深渊里。

    他将郭奕轻轻放下,王继恩才气喘吁吁的带着太医一路本来。老太医气息都没喘匀,便看着宋皇摆了摆手:“下去吧,宣副将进来,替他们的将军收尸……”

    郭奕的尸身被抬了出去,那身上覆着白布,宋皇背身而立,不能回头,不能哭到不能自已,他是帝王,是最不能哭的一个人。

    三弟,你可知道,我在丧礼上哭,不是觉得秦王死了,而是他活着,我依然失去了这个儿子。从此天涯陌路,又和死了有何区别?!

    儿子在父亲眼皮下苟且偷生,于心想想,便是这世上最不合理最悲凉的事情了。

    做一场戏,也便是让他们在那个桃花源,过上自己向往的日子罢了。他想着自己金戈铁马,也想着要和慧娘卸甲归田。那样的时光,倒真是美哉快哉,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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