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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庄的整整第三个年头。
这里的四季并不明显,都是暖洋洋的春季。树上接的果山上开的花,总是比起中原旖旎多样了些。
“爹爹,诺儿够不着……”
男子额上已经浸出了汗,肩上不及三岁的小丫头却并不打算饶了他。一个劲儿的在肩头指挥着:“爹爹,左边一点……”“不对不对,往后一点……”
树上的桔子馋得诺儿左右不是,虽然这宅院里的补给从未间断,这大理国王爷的阔绰手笔一直让竹青心里难安。虽然秦王出府的时候赠了一串价值连城的东珠,可在这雾障密林里,还是段王爷照顾的更为妥帖一点。可自打诺儿出生,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丫头,这做父亲的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愣是被秦王宠上了天!而今这丫头就稀罕树上长的,大中午顶着日头也要出来摘果子,这女儿奴刚劝上一句‘日头太大……’,这下一句还没有说出口,磨人小妖精便嘴一撇,还没拉开嗓子呢,秦王就连声答应了。
竹青有些头疼的看着他俩做人梯,秦王深怕自己的女儿遭一点罪,头上给她戴着小斗笠避着日头。这可倒好,日头避着了,诺儿又被遮了看不清楚。看不清楚的便瞎指挥,她爹已经在树底下瞎打转了好几圈了。
竹青哭笑不得,自己说的诺儿又要出言打断,偏不让她爹爹按着娘亲说的走。只是为难间一个凉幽幽的翠色影子掠过,竹青终是松了一口气:一物降一物的来了……
秦王只觉得肩头一松,梅鹤将诺儿往怀里轻轻一带,那小丫头哪里还记得什么果子,单是让梅鹤这样带着她飞上一圈儿,她便乐得开怀了。
秦王心里终是有些酸,自己的轻功也不差,可诺儿偏要自己使蛮劲儿,对这个梅鹤也是实心眼儿的黏乎,若不是眉眼和自己如出一辙,秦王都会觉得这孩子怕是和段王爷的爱妃琅琅生的那一个给抱错了。
当年竹青和琅琅同一天生产,这庄子里的空气宜人,在待产前段王爷便将琅琅接了过来,竹青又和快人快语的琅琅颇为投缘,两人还琢磨着要结个娃娃亲……
只是竹青终于将女儿盼了来,而琅琅也确实是生了一个儿子。结亲不过一时快语,竹青也知道,现在她和秦王顶着夜明庄庄主的身份,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头衔。段王爷又是要继承大统的太子身份,他这头一个儿子,哪是那么容易就攀上亲家了的。何况这女子之间瞎憧憬,秦王可是有自己的考量:自己都不想陷进这权斗里,怎么舍得将自己的宝贝疙瘩往那旋涡里推。
“梅鹤哥哥……”不论给诺儿纠正了多少回,她总是唤梅鹤哥哥,又唤段王爷为干爹,这辈份实实在在是乱了套。好在梅鹤本来就是他们这些人里最年少的一个,一张脸又生的那么俊俏,诺儿以色看人,将好看的单身男女皆唤作哥哥姐姐。
梅鹤带着她转圈儿,即便这桔子站在树底下伸手可得,可诺儿也只接下了梅鹤手里的那一个,让秦王谄媚的一张脸都无处搁。
竹青笑得前仰后合,蓦地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看着夫君愤愤不平的一张脸,自己哪里还敢拂了他的意,笑嘻嘻的将桔子咽了下去。只是这刚刚泛红的桔子实在不怎么甜,竹青又最是惧酸的,吃得一张小脸苦兮兮的。
秦王倒是在竹青这里找到了慰藉,看着一张酸的愁苦的一张脸,自己终是有了笑颜。他轻轻的在那苦兮兮的脸上啄了一口,被诺儿突然的哭声惊了一跳,又赶紧的将竹青放开。
还以为诺儿吃她娘亲的醋呢,哪知一转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诺儿伏在地上抓着梅鹤的裤管,撕心裂肺的嚎着不要他走。
两夫妻对视一眼,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秋婆婆在三年前的这一日走了,梅鹤为她守孝三年,而今正是三年期满的日子。
“诺儿,好诺儿,别哭了啊……”梅鹤腆着一张笑脸一个劲儿的哄:“哥哥天天被你爹娘酸,这次打横要出去寻个俏娘子回来和他们一较高下了,等哥哥将漂亮嫂嫂寻到了,立马带回来给诺儿瞧好不好?!”
只是这样一说,诺儿先是不吱声,竹青还以为这是劝住了,哪知伸过去的手还没碰到她,她愈发哭得大声了。
“不好……呜呜呜……不好……”这次不仅哭得不能自已,小腿还在地上扑棱了起来,秦王心疼的没边儿,诺儿生得和竹青一般白净,现在更是粉瓷粉瓷的,这凉夏虽然穿得不如中原清凉,可也只有薄薄的两层单衣,秦王深怕这满地的砂石子儿将她蹭破一点点儿的皮。
只是秦王伸过去的手被诺儿无情打开了:“都是爹爹,都怪爹爹……”
秦王刚想像往常那样赶紧跟这个小祖宗认个错便好了,却一想着不对啊,自己这怎么又招上她了?!于是随口一句:“怎么又怪上爹爹啦?!”
“怪爹爹天天亲娘亲抱娘亲,梅鹤哥哥说酸……”三岁的小孩儿知道的,似乎太多了些。
秦王的脸色有些尴尬,只是诺儿的下一句,让他的心都快酸死了。
“梅鹤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梅鹤笑着将这个瓷白的小娃娃一把抱起:“哥哥要去给诺儿寻嫂嫂……”
“诺儿不要嫂嫂,诺儿只要哥哥,哥哥不用去寻俏娘子……”诺儿吸了吸鼻子,瞪着一双泪眼,那长长的睫毛都被泪珠儿黏在了一块儿:“诺儿长大了嫁给哥哥,莫管家说诺儿生得俏,长大了十里八乡的姑娘家都得被我比下去……”
众人都笑了起来,唯独秦王阴着一张脸。
“诺儿怎么能给哥哥当娘子呢,诺儿还太小,不懂的……”梅鹤刮了刮诺儿的鼻子,将诺儿递给伸手来接的秦王,却被诺儿死死抓着衣领不撒手:“诺儿小,可诺儿懂,哥哥生的好看,诺儿也好看,好看配好看——”
秦王的手就这么伸着,他脸色冷冰冰的,可诺儿从来就没怕过他……
“还一套一套的,谁教你说这些的?!”秦王将诺儿拎了下来,虽然愠怒,可终究是对着那张小脸蛋儿发不出火气来:“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单是你想嫁便能嫁的?!”
“那哥哥为何不能嫁?!”诺儿会说话起便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随了谁。
秦王倒是觉得,竹青即便不这么嘴利,自己也是说不过的那一个,这会儿又来了一个混世小魔王,自己的脑仁儿开始疼了起来。
“哟哟哟,来晚了来晚了,再晚来几年,我的小侄女儿都要嫁人了——”刚还想着这诺儿性子像谁呢,贫嘴的鼻祖便来了——诺儿的小舅,焦云钚是也!
引身来的是段王爷和琅琅,还有这个和诺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素廉世子。
琅琅又有了身孕,好在四个月的身子不算沉,一身烟粉色纱裙妥妥的遮住了肚子。素廉可不似诺儿那般闹腾,一张小脸老是紧绷绷的,只是看着诺儿后,才会暴露出孩子的天性嬉笑一番。
素廉生来就是要做以后的储君的,便早早的开始读书识字。诺儿也学,不过是秦王教他,学生敢骑在老师头上作乱的,学的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看诺儿哭得梨花带雨,头上的两个小犄角一般的发绺儿都给哭得松散了。焦云钚的出现倒是很快便止住了她的眼泪,他拿了不少中原的稀奇玩意儿来,孩子终归是孩子,在一对拨浪鼓花风车里眼睛都快看花了。
“都是给诺儿的?!”玩具多得可以给诺儿堆起来了,她怯怯的,有些不知从哪下手。
“叫我一声舅舅听听,我都还没听着呢……”焦云钚捏了捏诺儿脸蛋儿,竹青倒吸了一口气,这可是诺儿的逆鳞,她这丫头,牙没长齐,偏偏脾性倒是不小,这脸蛋儿诺儿可是看的紧,别说捏了,连多碰一下也是罪过。
在焦云钚之前,也就梅鹤可以刮她的鼻头的,未曾捏过这张粉瓷的脸蛋儿。
大家都屏息等着诺儿发作呢,却见她腮帮子还挂着泪珠,咧嘴便是甜甜一笑:“谢谢舅舅——”
“听听——”焦云钚高兴的抱起诺儿打圈儿,还在她的脸蛋儿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一口:“谁在信上说我们诺儿脾气坏的,和我这般投缘——”
这话是说给竹青听的,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好久:诺儿喜欢的零嘴,玩具,甚至还交待了大哥将胡子刮一刮,衣衫也都借二哥的穿,毕竟焦云翳算是焦府的穿搭风范了……
诺儿这个以貌取人的毛病倒是遗传了自己,难免竹青??拢?氲脚刀?谝淮渭?叫び路蚱薜氖焙颍?畹惚恍び乱涣澈?痈?趴蕖?
肖勇和倚柔大婚后来看望过一次,只是这桃花源终究被段王爷藏了起来。毕竟肖勇还是个带兵的将军,那次相见也只是在云归客栈。
而这一次焦府三个能一道前来,便是在秦王‘丧礼’后不久,三兄弟便递了辞呈。
他们等着秦王府的人渐渐被遗忘了,才敢和竹青索要住址和联系人。而随后赶到的焦云翳和焦云琅,手中却牵着两个竹青日思夜想的男孩儿。
“伯母——”比惟叙先开口,是走在最末的孩子,可他在最后几步却抢在了前头。这一次出来,被焦府几个并不熟悉的伯伯带着,他一直沉默寡言。只是看着竹青活生生的站在眼前,这个孩子还是忍不住了。
“惟吉?!——”竹青瞪大了眼,手里逗弄的拨浪鼓也险些掉落。“慢点跑,小心这木板地滑——”
惟吉长高了许多,比竹青生生高出了一个头,喉结也突出了,眉眼也越发利落俊逸,他面皮呈健康的小麦色,想来跟着青风下了不少苦工。
因这日晒雨淋都不间断的功课,他不仅长得高,而且身板儿也别同岁的孩子结实,看着哪还有半点稚气的影子,若不是还想着他不过十二三岁,单单是这蹿个儿的速度,也像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儿。
两个孩子也一路小跑着过来,惟叙和惟宪被带出来,竹青是有些犹疑的。毕竟是孩子,怕一个嘴不劳,便会被有疑心的人利用了去。只是青风和佩儿都回信要自己安心,这两个孩子早早便知晓了他们还活着,却也嘴严的紧。即便是三个舅舅装作不知来套话,都未曾套出来什么。
还是两颗肉团子啊,偏偏这么早就让他们童年不轻松了。
只是两个小家伙都齐齐往自己身边本来,秦王赶紧过来分担一两个念想:“慢着点……”
只是这话一出,连他这个大男人,都鼻头一酸。
实在是念得紧的时候,竹青几乎是半月便要延庆来一幅画像,好在延庆画师众多,又请了不少的门客,不然这即便是两个孩子不说,那些画师再榆木疙瘩,也该起疑了。
两个孩子明明和画像里的没差,可竹青触到他们温暖亮堂的脸,才心里一孪:“我的孩子……”
惟叙快六岁了,拉着秦王就要给他看最近武学的成果。惟宪虽然对父母亲的印象不深刻,可佩儿姨娘和柳儿姨娘可是天天唠叨的比早课都勤,惟宪不喜武功,四岁的年纪却写的出来一手让竹青汗颜的好字。
“这三个孩子,可是慰劳到你的思念了?!”焦云琅面色沉着,几年不见,比起离开之前有些苍砺的面容,竟年轻了起来。还穿了竹青一再嘱咐的亮蓝色,更衬得他灼灼生姿。
“大哥开始不是说不来么,为何还是妥协了?!”竹青打趣他穿得跟个俏公子一般,不禁佩服起焦云翳的本事来:“劝得了大哥穿这么鲜艳的衣服,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哪是他费的心思?!咳咳咳——”焦云钚眼珠转了转,还故作神秘的假咳了几声。将诺儿交到了惟吉的手里,从这几个小哥哥一来,这舅舅的恩宠也算是到了头。
“云琅大哥是找到意中人了吧?!”梅鹤见他整个人神采奕奕,也搀和了进来。
竹青喜上眉梢:“真的?!”
一向利落的大哥却有些不自在起来:“……这……”
“我来说吧,大哥怕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焦云翳看了看大哥,有些迟疑的准备开口。
“这本是我专来一趟的目的,怎的要你开口了——”焦云琅飞快的拦住了他,将秦王和竹青拉到了一旁:“我和佩儿,可能向你寻一个准允?!”
“什么?!”竹青一声惊呼差点将群鸟惊飞,转而又喜又嗔道:“为何一直没有听你们说起过?!”
“虽然我们有意,可也要秦王的准允才可以!”焦云琅灼灼的看着秦王,这一刻是真挚又期盼的,甚至有些像个手足无措的少年郎。
“她曾委身于我王兄,大哥你也不介意么?!”秦王沉吟半响,他不是顾于什么男子薄面,而是若这个大哥都不计较,他也可以当作兄长一样将符氏嫁给大哥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她的卫国夫人的名头,还有皇上盯着……”
“只要你们一个准允就行啦!”焦云翳还是凑了过来:“我和云钚给大哥置了一处宅子,便在你们王府的后街对巷里,虽然单靠明面儿上走有些距离,不过我们可是费了大劲儿给缩短了……”说完还狡?的对云钚笑笑。
“怎么缩短?!”竹青有些狐疑,直到那焦云翳夸张着嘴型比划了一个‘地道’二字,竹青才犹疑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样,大哥可会觉得委屈?!”想着大哥不明明着娶妻,这暗度陈仓的听着总有些奇怪啊。
“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哪会觉得委屈……”梅鹤走过来,握了握焦云琅的手:“我便告辞了啊,诺儿闹一闹,我这找媳妇儿的时间可又耽搁半晌了……”
“没正行——”竹青瞪了他一眼,却有些伤感:“可要来信,找着了不能偷摸着娶妻,得带回来,风风光光的办了……”
梅鹤眸子一暗,瞬时又亮堂了起来:“自然不能让你们躲掉这份大礼——”他轻点起身,很快就隐身不见了。
大家都热热闹闹的时候,唯有他孤寂离开。竹青的心里有些堵,却也只能暗暗祝他幸福。
“我定是准允的,大哥和符氏大喜的日子,即便是不能光明正大的操办,也要回来吃酒的——”秦王深深的一叩:“长兄如父,以后大小事宜,就拜托给几位兄长了——”
夜明庄热闹了五日,即便是竹青后来忆起,也是填满了一整颗心。那天正逢十五,月圆如玉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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