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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很低，但却恰好落进了燕云柳的耳中。
“是信阳毛尖，你回来前已经出了三四次色，正好适口了，喝些凝宁心神……”尽管就连越昭然自己也明白，这说的无非是无用的废话，若是一盏茶便能如此神奇的平静下旁人忧虑难安的心绪，大抵这世上的事情就都能获得轻松的答解——
“多谢你。”
燕云柳仍旧低着头，却未曾对越昭然推来的茶盏表现出过分的冷漠，她的手便轻轻沿靠着茶盏热热的杯壁缓缓熨贴着，可到底不曾抬手饮下去。
兴许过午在京郊看到的情况，让燕云柳太难轻松的咽下这口茶，又也许，她只是在做一种看似莫名的挣扎与自我惩罚而已。
越昭然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可却还是将后话问出了口——若是不问清楚，事情怎么可能得到妥善的解决呢？逃避并非是一个好办法，从刚懂事时开始，越昭然便已经非常了解这个道理……
“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不算差——我是说，那边的情况。”
也许是顾及着燕云柳的心情，越昭然还捏起了一道尽力轻松随意的口吻，如是说完了，才又斟茶一杯，握在手中，“看来，那封**书上面写着的，都是实话了。”
越昭然当然明白自己的话意味着什么——如果说**书上所写的内容全部属实，那么便代表着朝廷之中下发的赈灾银钱并没有落实到应该去的地方，换言之，便是这条由朝廷开发出来的救灾链条之中，出现了叛徒与贪官污吏——
他们尽己所能的克扣着黎民百姓的救命钱，上演了一出欺上瞒下的好戏。
想到这里，越昭然便不由得冷冷轻笑了一声，一旁的燕云柳并没有及时开口答话，只是兀自弯唇，自嘲的笑了笑，一壁轻轻摇着头，好半晌，才终于缓缓自口中吐出几个字来，“说来可笑，我虽在朝为官，却竟然一点都未曾发觉——只觉自己的进言有了结果，想着惠及普世众人，却没发现近在眼前的角落里漆黑一片。”
那里是没有光芒的地狱！
燕云柳一次又一次的在脑中想起那个棚子之中的状况，毫不夸张的说，那便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而这样魔窟造成的始作俑者，竟然也得算自己一份……
“如果不是我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也许，他们就不会如此受难了。”
燕云柳低首将头埋进了两臂之间，深深地、深深地——她的声音沉在下面，像是闷闷不乐的撞钟，再无法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是这件事又能怪谁？如果非得要怪，就该怪那些狠心吃人血馒头的贪官污吏！越昭然的目光愈发坚定了三分，他抬手将燕云柳拉进怀中，轻轻拍打着燕云柳在此刻看来略显瘦削的单薄肩头。
“这件事不怪你，若不是有你在，也许会有更多的人如同京郊那些难民一般受苦受难。”
越昭然的声音如同天降的甘霖，轻轻敲打滋润着燕云柳颇觉困苦的内心，她不由得在越昭然的怀中轻轻抽泣起来，声音由弱变强，从轻轻巧巧的抽泣，渐渐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呜咽，她的声音轻颤着，如果越昭然未曾记错的话，这是第一次，他有机会如此轻易的看破燕云柳内心之中的脆弱……
“真，真的么…？”
燕云柳呆呆地抬起了头，两只眼睛之中却已将盛满了泪珠，她望着越昭然，只是轻轻问了这样一句。
几乎是不曾犹豫的，越昭然便点了点头，而后抬手抚上燕云柳微微出汗的额头，温柔替她从上到下擦拭着将落未落的泪珠。
“真的，他们应当感谢你才对——而那些令人发指的贪官污吏，他们也会惧怕你，惧怕你将他们绳之以法。”
越昭然的眼睛之中写满了坚定，因为他很清楚，只要是燕云柳下定决心要去阻止的、要去制止的事情，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她做到——在所不惜。
……
时间就这般静静的流淌着，燕云柳将身子低低地窝在越昭然的怀中，而越昭然一壁轻轻不停拍打着燕云柳的后背，一边低声为她送去了不少的安慰，窗外的月亮，静悄悄爬上了蔚蓝漆黑的天空，再一次准时准点的放松着自己的清冷光芒。
不自觉地，越昭然便轻轻抬了抬头，他的眼眸落在月亮上，忽然心中百感交集——谁说此时没有了光与希望？纵然是在夜里，也有一轮月亮替天下万民照亮前程路途不是么？
如果可能的话，越昭然希望自己可以做这轮月亮——再或者，同燕云柳一起，做群黎之中明亮的那一点，那怕散发出来的微弱光线抵不过月亮身旁一两颗美丽的星芒，却也知道这一生，已将初心不负……
“那我们现在，应当怎么办呢？”
仍旧窝在越昭然怀中的燕云柳又一次抬了抬头，如是问道，虽然未曾直接言明所问何事，但越昭然又如何不知，她此时此刻最担心的是什么呢？
于是越昭然也不过是轻轻一笑，而后才摸着燕云柳的脑袋，低声温柔与人说道，“这事倒也不难办，如今你是奉了皇命而去，又探听到了应得的消息，自然就该悄悄的往皇帝那处去，说说你的所见所闻——千万不能叫人家知道了，若是如此，恐怕会给你自己惹祸上身了。”
“当真？”燕云柳微微皱了皱眉头，一壁想起了朝堂上头辩驳的事情，便又正了正身子说道，“但我当日同那位赵大人，已经说了不少话，若是他也参与其中，恐怕……恐怕要想脱身也不简单。”
如今的燕云柳，虽然很想替京郊的灾民们出一份力，可是奈何这世道艰难，又要生出许许多多的顾虑，若是一步之间行差踏错，恐怕不但帮不上他们，反而会将自己也陷入到污泥之中……
越昭然略一迟疑，才缓缓点头应声一句，“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过此刻，咱们还是得敌不动、我不动…但我想着，京郊医疗点的重建，却是不能再等了，只盼着你去悄悄请旨，能得陛下三分信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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