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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媛的手上动作没由来的停了停，半晌才抬首，不卑不亢对上了皇后的一双笑眼，那里面藏了多少把锋利的刀刃匕首，别人不知道，难道阿史那媛也不明白么？由是声色缓缓，将皇后前话尽数挡了回去，“娘娘此话，我倒有几分不明白了，我的身子本也不妨事，病好了而已，算不得什么大喜事。”
“本宫说的当然不只是这一件——”
皇后眉眼之间稍许荡出了几分凛冽来，像是未曾想到阿史那媛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彼时却也很快改换了面上情绪，笑盈盈添上一句，“王女的婚事，又何尝不是中原同突厥两边的大喜事呢？”
终归还是未曾躲过去，阿史那媛微微垂了垂眼睛，半晌才将筷子搁在身侧小碟上头，而后才又低声说说道，“此事当然是喜事，只不过，急不来——缘分未到，总归是有些缺失的…我也不敢叫娘娘同陛下为我操心此事。”
“不操心——”
眼见着是有几分苗头，皇后哪能不赶紧趁热打铁？当下便捏了阿史那媛细细的手腕子，放在手中好生揉了揉，又半晌，才软乎乎的说道，“况且这既然是两族联姻的大喜事，稍稍操心些许，也是本宫同陛下该为你的不是？”
阿史那媛抬了眼睛，只是说，“可哥哥那边的意思，媛也不敢不问的，毕竟……”
“你哥哥那里，自然有本宫同陛下操持，快马几日，一封书信或者是一封喜帖，送过去都是一样的，你还怕本宫同陛下为你找的人不合心意么？”
“娘娘……”阿史那媛终归不知如何招架，彼时便不由得低了眉眼，手背被皇后轻轻拍打了两下，看似宽慰的动作，却实在令阿史那媛满是惆怅起来，“此事，还是容后再议罢，如今我的身子，尚不曾大好呢……”
若说合心意，这天下众人，何人和合心意？阿史那媛心中已然默许之人，唯有那位先生罢了，只是世间诸事，又有几件能够彻底的合心遂意呢？
……
眸光之中荡开清浅的惆怅，却很快转瞬即逝，皇后只当阿史那媛现下是一派害羞的模样，便也不再多提，只是又拍拍她的手，二人便继续默然无声的用起膳来。
……
用过午膳，正当是日色最好的时候，皇后推说太阳太大不愿意出门，便将阿史那媛也给锢在了凤仪宫之中，二人推杯换盏的喝茶闲聊，少不得又将话题引到了成亲联姻之事上头，阿史那媛心下犹豫，终归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并未直言拒绝，却也不曾露出一点能够接受的意思。皇后心头多少添上了几分不满，少不得以为阿史那媛这是仗着身份给自己脸子瞧。
好容易稍许凉爽了些许，皇后才命两个丫头撑了黄绸伞，一道往殿外去，彼时牡丹花在太阳的映射之下，每一瓣花瓣都泛着些许光泽，况且尚有仆婢刚给牡丹浇了水，太阳光芒之下留余出来的水珠仍旧挂在花瓣之上，珊珊可爱极了。
阿史那媛本是不爱赏花看景的，只因她觉得这是宫中贵女们闲暇无聊的时候太多，用来打发辰光的行为，自己有空，倒是更想赛赛马挥挥鞭子，何必在这里磨洋工没意思？可是如今留在京中皇城里的时间越来越多，恐怕一时半会都没有了挥鞭子的机会，便也只能困守一方，看着这些假面虚与委蛇——
当真是没有意思。
如是想着，阿史那媛扶在花枝上的细指便没由来的一用力气，紧接着，便传来轻轻巧巧的‘啪’的一声，花枝折断在阿史那媛的手中，终究从中断开，脆弱的如同风中浮萍。
“这……”
阿史那媛当然知道自己手中的牡丹花在这规矩森严的深宫之中代表的是什么，‘唯有牡丹真国色’一句，不正巧将这宫中花草的等级都给说明的清清楚楚了么？
能在凤仪宫中出现的花，代表的自然是自己眼前的这位皇后娘娘，如是以来，便说明了这朵花的尊贵，非皇后、皇帝、太后等人，谁肯、谁又敢轻易攀折？可是如今这朵花，却如此轻巧又不动声色的断在了阿史那媛的手中。
几乎不假思索的，阿史那媛便两手拢在衣前，啪嗒一声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媛并非是故意要折断您的牡丹……请娘娘恕罪……”
尽管如此，空气之中还是不可避免的添上了些许奇怪诡异的氛围，而皇后面上的表情更像是不曾预料到一般，先是明显的一怔，而后才慢慢将僵在脸上的笑意变得自然了不少，但是看得出来，气总归还有存在的。毕竟皇后并非生于莲台之上的菩萨神佛，这世间谁胸腔里不停跳动的那颗心，不是有偏有向的呢？
……
跪在地上的阿史那媛几乎是第一次觉察出这样的忐忑，在她久不出门的初次，自己便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手中仍旧捏着那朵牡丹，当真是送也不是、丢也不是。
沉默，在两人之间荡开，同样也是在牡丹园、凤仪宫之中荡开；沉默很快裹挟了莫名的畏惧，将皇后和阿史那媛两人笼罩起来。
不过还好，阿史那媛终究等来了皇后的开口——
“哎呀，一朵花而已，无妨。”皇后眸光之中分明还残存着些许的不满，可是却很快被收拢起来，而后便软软呼呼的变成了包容与宽待的大度，像是未曾经历过方才的风雨雷电一般，很快变作了一个身有圣光的神佛。
……
“还不快把你家主子扶起来——”
拖长的尾音一声声，不知不觉砸向阿史那媛的心尖尖，诺娜应声低首，终究还是顺从皇后的话，将阿史那媛扶了起来。
皇后也在恰当好处的时机荡开了一声笑，并在阿史那媛被人扶着站起来的时候，轻轻低下手去，将捏在阿史那媛手中的那支牡丹取了出来，“这朵牡丹啊，就权当是本宫，提前赠与王女的贺仪罢。”
阿史那媛虽不慎明白皇后此举此话是何种用意，却也未曾错过皇后接下来的动作，只见皇后将手中的牡丹花轻轻一抬，便恰好将它别进了阿史那媛空空如也的鬓发一侧，成为了阿史那媛乌黑秀发之中的一样装饰品。
沉默之中的阿史那媛这才明白了些许：皇后仍旧是在不动声色的提及到和亲联姻之事，甚至在给自己找台阶的同时，逼迫阿史那媛恭恭敬敬收下了这份所谓的‘贺仪’……
阿史那媛面上的笑色僵硬了三分，却终究只能微微矮身荡开一句，“那媛，便多谢皇后娘娘您的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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