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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大学士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掷地有声，丝毫不带任何一点点畏惧与臣服之心，但是这话落在燕云柳的耳朵里，却实在足够让他觉得心惊胆战。燕云柳不自觉抬了抬眼睛，这方瞧见了皇帝的一双眼睛之中像是要冒出火光或者刀光剑影来，一举将越大学士给千刀万剐了一般。
她终究还是有几分站不住了，于是出列朝着皇帝拱手一礼，接着才扬声说道，“臣以为，越大学士不过是在说缓兵之计罢了，臣下倒是觉得，可以先答应突厥王室的要求，然后再另谋出路，毕竟陛下为了王女与中原的联姻之事费心颇多，如今若要前功尽弃，岂不是浪费了陛下一番好意与先前的心血……”
燕云柳这话明显是说给越大学士听得，其中意思也有两层：一来是说皇帝不想将阿史那媛送回突厥去，劝说越大学士赶紧找个理由借口搪塞一下，将方才这要了命的大实话给收回去；二来也是刻意点题，说明皇帝有意将阿史那媛许配给中原臣子，以此来作为牵制突厥王室的筹码，要越大学士不要太过耿介，将话说的如此不留情面。
但是如果文人墨客是可以劝说的动的文人墨客，那么他们便不必被称为一个合格的文人墨客了，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君子死社稷——这可是莫大的哀荣。
所以越大学士也充分发挥了这种说不出是好还是坏的文人风骨与特点，十分不满的朝着燕云柳皱了皱眉头，而后才又按照自己的意思继续说道，“什么缓兵之计？我天朝泱泱大国，还需要此等卑劣行径不成？老臣的意思就是说，希望陛下能够考虑将突厥王女送回突厥去，这样也许才是化解干戈的最好方式。况且这朝中并无合适与突厥王女联姻的皇子或者宗亲，陛下何必强求此等不算完满的姻缘呢？”
……
这可当真是要了命了，燕云柳忍不住低下了头，眼睛一闭，就觉得血光之灾就在眼前，可能天皇老子来了也难以阻挡这场祸事的发生了。
但她还是不自量力的想要试一试，“越大学士，请您慎言。这突厥王女与天朝联姻，不一定非要是宗亲和皇子，官员家的儿郎也都是好样儿的，可堪为王女的良配，况且……”燕云柳轻咳一声，实在有几分对着越大学士冒死直谏的味道，“况且陛下已经为此事，费心良久了，您可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头出什么乱子呀……”
朝中众人皆又议论纷纷起来，低声私语窃窃，都是对此事各自有着各自的看法。燕云柳微微抬头回首，对上了越大学士的一双眼，又一次嘱咐道，“大学士，三思、三思啊——”
……
但是越大学士仍旧用他的语言看法和坚定态度非常执着的表明了自己的观点：别说三思，我就是五思、六思，我也依旧是这样想的。
于是索性，他连看都不想看燕云柳一眼了，而后便扬了下颌，十分执着地对着皇帝拱手一礼，继续说道，“臣也请陛下三思，如今正是顺水推舟，将王女送返突厥的最好时候，若错过这一机会，后面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再说，若是为了此事与突厥王室横生间隙，其间又要引出乱子，战争一起，苦的是边疆军民，百姓不能得安。”
“臣，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
越大学士怎么说也算是朝堂之上很有影响力的代表人物之一，他这话说的不卑不亢，又十分在理，自然有不少人随之附和，燕云柳终究垂下了眼睛，再没了别的话可以说——尽管她心中对此佩服的很，却也难免跟着忧心起来。
只盼着皇帝会如同越昭然所说，念在越大学士三朝元老的身份地位上，不会有所动怒才好。
众臣附议越大学士所提，却只换来了皇帝十分轻巧的一声嗤笑——那笑实在是令人感到几分胆战心惊，毕竟在当下这个时候，他所关注的，不过就是这朝堂之上还有谁要去撼动他作为皇帝的尊严。
偏巧就有这样不怕死的人。
皇帝真正在意的，并非今天的阿史那媛能否真正嫁给中原的谁家儿郎，也并非这样强求而来的联姻能够保证边境存在和保有多久的民生安乐，他所在意的，不过就是今天的一言九鼎君王之令，是否会得到所有人不论正误的一致拥护与遵从。
这使他失去了理智和耐心。
……
朝堂之上，众人的劝谏还在此起彼伏，而只有燕云柳，仍旧一声不吭——她所能做的，已经尽数被越大学士推了回来，而现在对于她而言，自己能够做的，不过是保全一身，不要让越大学士陷于囹圄之中的时候无人接应罢了。
燕云柳不爱这样懦弱的自己，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怯懦——人在水中，有碧波千顷、浩浪倾覆，一叶舟、或是谁家稳如泰山的大船，都要做到自己应当做到的事情，为此种正剧添上独特的那一抹颜色。
而此时此刻的燕云柳，合该哑口无言，当个懂得审时度势的哑巴。
这朝堂的风起云涌之中，改换了太多人的本色与心性，燕云柳也一样，是个容易被撼动的青年人。于皇权威势之下，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潇洒如同不曾进入一个死局——可这里不能孤立无援。
……
皇帝拊掌轻叹的声音让周遭的热闹寂静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去听这位真正的独裁者，他的意见与想法：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场命令的浩劫。
“好一个息事宁人——”皇帝又一次饶有兴味的嚼念起这四个字来，如利刃杀人，刀刀见血的四个字，“我天朝大国，何时需要对这样一个臣子之国俯首，还美其名曰息事宁人，朕瞧着，越大学士你是老糊涂了吧！”
……
这样的锋利，像是一剑刺穿了众人的胸膛。
皇帝确然已经快要遗忘自己定下的规矩，他有些魔怔的，希望借此良机来彰显自己的说一不二，却忘了这样的独裁专制也应当一道付出代价，“既然越大学士如今年迈，不适合再这样劳累，就休息几天吧，来人，送越大学士回府。”
满室哗然也被淹没在这样的论断之下，一切终局，来的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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