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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荒谬。
又多么可笑。
她以为她可以如此寂寥地度过残生，以为她的心已经冰冷麻木了，可是在得知文家二夫人又有了身孕的时候，心口竟感觉到千斤重的压抑。那里仿佛憋着一股气，气息在她的胸腔里乱窜，叫嚣着要破膛而出。
她不服，不甘。
她怎么能服气？怎么能甘心？服气了，甘心了，那不就是要她认命吗？
偏偏她郝仪琳这辈子就不知道“认命”两个字怎么写！
如果不是因为夏筱雨，她的婚姻，她的人生会变得如此千疮百孔，残破不堪吗？她好好的一个家，其乐融融的氛围，会变成现在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的局面吗？
她的孩子为此不能出生……她又如何能安静地等她的孩子出生呢？
一场车祸，本是打算把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送到地狱团圆，没想到她的命会那么硬，海水淹不死，车子撞不死……不过，至少孩子没了。
没了，去和她的孩子做伴了，多好……
宝宝，妈妈给你送去了小伙伴陪你玩，你要过得开心哦……
明明没有风，明明阳光温暖，为何还是感觉到一股股的寒气不住地往心底钻？为何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不住地颤抖？
大街上来往的人好像都长了一双隐形的眼睛，在偷偷地看着他，仿佛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透过这个洞，看到他光鲜的背后是多么的黑暗，多么的可怕。
不知走了多久，舒昊终于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
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耳畔回荡着病房内母亲带泪的倾诉……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事实的真相会是这样？
怎么会和他的认知有这么大的出入？
原来不止一个夏筱雨，也不止一个司机叔叔，前前后后竟然还有复杂的人和事……没想到父亲对母亲竟是从欺骗开始，也没想到母亲对父亲竟是爱到魔怔的地步，更想不到……文翊歆的身上竟有一半的血和他相同。
这二十三年来，他只恨两个人——夏筱雨和郝仪琳。
恨夏筱雨破坏了父母的婚姻，恨郝仪琳做出那种事践踏了父亲的尊严。因为对这两个女人的恨，他敬重父亲，这种敬重里夹带着同情和怜悯。
可怜他作为一个男人，妻子和恋人的背叛不仅让他手足无措，还让他无可奈何。娶了这样的妻子，从捷径登上了高峰，却失去了最珍视的人和情，这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不避讳太阳的光线，任由阳光直直地照射着他的脸庞。
胸口处，似乎有一团火在慢慢地燃烧起来，烧得他透不过气，整个人焦躁不安。
他要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
病房里，郝仪琳已经止住了眼泪，却还是不住地抽泣，崔薇递来的纸巾全都用完，她又从包里取出一袋。
在外人眼里，这个女人不知道多令人羡慕。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父亲宠母亲爱，又嫁了一个宁愿为她付出生命的男人……人的一生，无论是财富、感情，她样样都聚齐了，多么令人羡慕？
又有谁知道她的背后藏着无数告人的秘密？
又有谁知道她几乎夜夜受噩梦折磨，大汗淋漓地惊醒？
虽然是老师欺骗她在先，她是爱情的受害者，可她的存在和所作所为确实给老师带来了烦恼……娶了这样一个老婆，真是男人的不幸。
崔薇叹了口气，低声问：“那么现在呢？现在要怎么办？文翊歆是唯一能救老师的人，你难道还要一直瞒下去吗？”
郝仪琳把泪水收拾干净，又把垃圾桶里的纸巾收拾了，夺过崔薇手里的那两张报告单，提包起身，所有的动作利落又坚定。她俯视着崔薇，声音僵冷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所有事都是我和阿明的家务事，你没有立场说话，更没有立场插手！请你做好你本职的工作，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她愤愤转身。
“等一等！”崔薇站了起来，烦闷又不甘，“你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做？”
“我说了，不需要你管！”
“对你而言，究竟是维护这虚有其表的婚姻重要，还是你丈夫的生命重要？如果你真心爱他，就应该不放弃任何一个让他活下去的机会，而不是……”
“你懂什么？！”郝仪琳骤然转身，怒火灼伤的双眼充满愤懑不平，几乎咬牙切齿地说，“你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你以为你真的懂什么是爱情吗？如果你真的爱你的老师，就应该对他怀有敬畏之情，而不是试图插足他的婚姻……”
“我没有！”
“我不管你有没有！我今天很明确地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跟我一样爱阿明的人！就是你——也不够！”
丢下这句话，她扭头离开。
病房的门“嘭……”被摔上，惊得崔薇往后连退两步，郝仪琳的话仿佛一个魔咒盘旋在她的耳边，经久不息。而她僵直地站在原地，直到房门再次推开，舒梁明回来时才回过了神。
显然，舒梁明没想到她会在医院，忍不住露出了惊讶之色，可看着这张让他惦念不忘多年的脸，一下子神伤落寞。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坐进沙发里，紧接着就要掏出烟点燃。
“这是医院，老师！”崔薇立刻夺走他手里的眼和打火机，放到桌上才挨着他坐下，关切地问，“老师，你去哪了？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舒梁明不答，只静静地注视着她，从额头、眉毛、眼睛、鼻梁、脸蛋、嘴唇、到下巴，细细地把这张脸的每一个部位打量了一遍。
崔薇疑惑地皱起了眉，手在舒梁明眼前晃了晃，“老师，你怎么这样看着……”
话未说完，她的手已被他捉住，而她还来不及反应，后脑勺就被他的大掌托住，唇也被他狠狠封住。
他应该是抽过烟的，辗转的唇齿间有摆脱不掉的烟草味。
他到底怎么了？
“老师，嘶……”
她疼得瞪大了眼，哀声求饶，“老师……好痛……”
烦闷躁动的世界蓦地响起这个声音，舒梁明顿了顿，低下头去看被他压在身下的人——那女孩子皱着眉，清澈的眼眸蓄满了泪水，被他折磨得微肿的嘴唇微微张着，满是痛苦的表情。
“好痛啊……”
此刻，看着和多年前的她长着一样脸孔的崔薇，他似乎回到了那一晚。
他的脑海里却陡然浮现她含恨的眼神，耳边回荡着她无情的话语。
……
“只要能让你得到惩罚，即便要我和你同归于尽，我丝毫都不会后悔！今天老天爷要收拾你，我有好戏看，为什么不坐在台下耐心观赏，还要跑上台凑热闹呢？”
“今天你会有这样的下场，根本就是你的报应到了！你不是说五十知天命，你看透了吗？别人不救你，这就是你的命，你认命吧！”
“你坏事做尽，断了自己的后路，难道不该认命吗？”
……
那种舒畅感变成了一股强烈的怨恨，燃烧成团团火焰在他四肢百骸乱窜，仿佛要把他烧成灰烬！他需要找一个发泄口，他要发泄出去！
“呃……”
崔薇紧紧地皱起了眉，突然加速的猛烈撞击让她承受不住，也让她掉进愉悦的身心清醒过来。
她试图躲，却无处可逃，只能紧咬着下唇，不让任何类似呻吟的声音溢出。
这里是医院！是医院！她怎么能这样不顾场合？
终于他最后猛力地一击，全身颤抖着趴到在她身上，脸也深埋在她的脖颈间。
崔薇立刻拍舒梁明的背，说：“老师，老师你快起来！老师！”
不见他动，却听到他低低的啜泣——他哭了吗？他怎么会……哭了？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连最后一丝的希望都不给我？为什么……”
“老师……”
“为什么……”
崔薇深呼吸一口气，忍着心酸的泪水，竭尽全力着坐了起来，捧住舒梁明的脸，一点点地吻去他染湿脸庞的泪水，凝望着他的眼，“老师，不要难过了，你还有阿薇，阿薇会一直陪着你，不要难过了。”
舒梁明动了动眸，浑浊的视线也终于清晰，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他一把推开了崔薇，站起来忙背对着她把衣服整理好，喘着气对她说：“快，快把你衣服穿好。”
“嗯。”崔薇抹去眼底的泪，忙把自己收拾好，起身不做多留，说，“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嗯，去吧。”舒梁明背对着她，没有转身，声音也是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崔薇落寞地低下头，转身一步一步往门那走去。每走一步，高跟鞋就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这声音在病房里回荡得很响，好像是她心底的呐喊，多么希望能让他转身，留下她。
她不是不知道一直以来被当成替身，她也很情愿被当成替身，可是爱上了之后，才发现，爱得越深，奢求越是多。她原本引以为傲的面庞竟然也有让她讨厌的一天，她多么希望，他爱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她带给他的幻觉影子。
在门锁转动的刹那，她终于等来了他的声音——
“阿薇，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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