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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写字楼看出去，夜幕上霓虹灯闪烁耀眼，像一双一双漂亮的眼睛，比星星还璀璨。
元乔晟站在窗前，一动不动，整个世界好像就在温裕怒喊的那一瞬间静止，连心跳的声音都听不见。
“阿晟？阿晟？阿晟你说话啊！”
“……我没事。”
“你——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不要压在心里。”
“我相信她！”
“什、什么？你相信她？”温裕暴怒，简直要爆粗口了，他这个表弟怎么会一根筋到这种地步！这么明显地撞了南墙还说什么相信？“阿晟，你真是中毒太深了！你现在就应该去问问她，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你不了解，哥。”
“是！我不了解！你了解！”
“她有她的苦衷。”
“她有苦衷？！有他——唉，算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我看你还是去问问她，就算她再有苦衷，也不该拿人生大事开玩笑！她明明知道你回来就是为了她，还帮她做了那么多事，却还是一意孤行，宣布结婚？你弄清楚了去！别最后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好气地吼了一通，温裕果断结束通话，心中已有了主意，他必须得去繁厘市一趟！他这个表弟他了解，就算没有埋在心底的歉疚，认定了就一心一意无怨无悔。
看他作为他兄长，不能看着他一片真心换离别。
这一晚，任彦彬第一次出现在滨湖佳苑，还带着子安。
尽管文家的人都不见得是真心欢迎，但见过世面，懂得如何接待，没让文翊歆为难。
只是没有想到，从任彦彬出门时，竟在门口看到了元乔晟——他靠在车身上，看样子应该来了有一段时间，不过是看到停在门前的那辆黑车才没有按门铃。
任彦彬看了文翊歆一眼，她很快地别开脸。随后，任彦彬上前，主动伸出手和元乔晟相握，“元总这么晚了还到这里来，是不是收购案有情况？”
元乔晟不慌不忙，礼貌地和他握手，微笑，所有举止皆是那般温润有礼，近乎完美，“今天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知道二位在这里，特意过来相告。”
“哦？我想应该是趁着Mei的股价狂跌的时候买进了好几手吧？”
“任董不愧是金融界的精英。”
任彦彬淡然一笑，回过身对文翊歆说：“翊歆，元总帮了这么大的忙，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该过来感谢一下元总啊！”
掩藏好心事，文翊歆微笑着走上前，柔声道：“谢谢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元乔晟仅仅露出一个淡漠无痕的微笑，深深望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并没有看进她的眼里，他相信他已经看到了她的心底。
在她的心底，还有他的影子。
“子安。”任彦彬朝身后的孩子唤道，“好了，跟爸爸回家吧，把玩具还给弟弟。”
“嗯！”子安听话地变形金刚还给文恒，走之前坚定地对他说：“以后你跟着你姑姑来我家，我也有好多玩具，我们一起玩！”
文翊羡摸了摸文恒的头，“哥哥邀请你到他家去玩，还不谢谢哥哥，告诉他以后一定会去。”
文恒听了，沉默了几秒才照着文翊羡的话说。
这个孩子已经变了，只有在面对瞿惠妮的时候才弧显露出原来活泼开朗的本性。文翊歆把余梦佩被气死之后，文恒一直哭的事情跟任彦彬说起过，他很笃定地告诉文翊歆，文恒肯定是亲眼看到了自己妈妈和奶奶争吵，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妈妈生的了。
文翊歆提起过让瞿惠妮回来，周湘美迟迟不表态，她也不能做什么。
任彦彬先走，元乔晟还在。
文翊羡叫着文恒、周湘美回了屋，冷清的外面只有文翊歆和元乔晟两人肩并肩地站着，保持着送任彦彬走的站姿。
谁都没有开口，沉默了太久，久到像是走了一个世纪，文翊歆扛不住，转身便要走，旋即被元乔晟握住了胳膊。
她背对着他，头微低，眼微顺，就连他落在地上的影子都不敢去看。
“我刚刚才知道了消息，然后就来找你了。虽然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可是，我还是想知道，那个理由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纷纷落下的雨丝，落在脸上微不足道的力量，却带来了冷入心扉的冰凉。文翊歆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不是幻觉，是真的下雨了。
细细的雨丝像是水晶做成的针，在路灯的照射下一闪一闪断断续续地落在每一个角落，最后还是密密麻麻地沾染在她的睫毛上。
“没有理由。”半晌，她终于说出口，不带任何感情。
他怎么可能会信？“如果没有理由，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宣布？为什么会在斯威夫特证实了收购属实之后才宣布？”
画外音已经很清楚，不就是为了对Mei造成重创吗？
缓慢地咽下喉咙间的哽咽，文翊歆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去正面他，面不改冷色，“之前早就和彦彬商量好要结婚了，他说由他来公布，让我不要管。他选择这个时间，是为了一举两得，不是我的意思。元乔晟，我早跟你说过，我和他不是走走形式，是你不相信的。”
“对，是我不相信。现在我一样不相信。”他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眼，“我只知道，不到最后那一刻，什么都不作数，什么都不算答案！如果你真的要嫁给他，我也可以亲眼看着你披着婚纱朝他走去。”
文翊歆紧紧地抿唇，抿到双唇泛白，眉头不得不紧缩才能忍住泪。
她多想雨能再下大一些，织成密密麻麻的雨帘，那样即使她忍不住流出了泪，他也不会看到了。
“随便你。”她转身回屋。
他只向前迈了一步，似乎那样的站姿能让他更有底气，更有信心，“等到Sullivan收购了Mei之后，等到文家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之后，等到你肩上的担子都卸掉，只剩下需要和我面对这一个问题，我不信你到了那个时候还会像今天这样背离我而去！”
她当做没听见，背对着他终于走到门前，一鼓作气拉开门，不回头不转身地进屋关门。
正厅里，人人都在，连文云勇和看护都在。她立刻调整好心态和神色，不显山不露水地迎着他们而去。
文翊羡牵起文恒的手，“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和小恒回去了。”
她点点头，等他们到了门口，这才想起来，“外面下雨了，带把伞。”
“我知道下雨了，你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快去洗个热水澡，别因为这一小点雨就生病了。”说罢，文翊羡打开门，撑起伞，抱着文恒离去。
元乔晟还站在原地，叫文翊羡看了心痛。
“回去吧，她去睡觉了。”
“翊羡。”元乔晟转身，叫住文翊羡离去的步伐，“你知道她跟任彦彬宣布结婚的理由是什么吗？”
文翊羡背对着他，轻轻摇头，“她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打算。”末了，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其实，我很想跟你说，别再等了，很多东西都是命里注定的。如果你和翊歆最终会在一起，哪怕你不等他，哪怕你在千万里之外，你们还是会有相遇的一天；可如果你们注定有缘无分，即使你天天守着，寸步不离，终究还是会到分离的时刻。”
这就是命运，最会戏弄人的家伙，她亲生经历领教过它的厉害。
元乔晟固执地摇头，“我相信，没有坚持就到不了终点。我有信心，我和翊歆的终点不会是错过，也不会是分离。我知道她现在没有心情谈这些，所以我就等她、尽我所能帮她把问题解决，让她有时间有心情面对我们之间的问题。”
他的坚定让文翊羡羡慕，忍不住问他，“你哪来的自信？”
“事在人为，不是吗？不去争取，永远都得不到。”
“是吗？”她不无惨淡地弯了弯唇，“时间真的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迈出了一步，她又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微笑地衷心对他说：“我祝愿你的付出得到回报。”
*
看着电视里的报道，财经那一版的全是Mei股票暴跌的新闻，舒梁明始终微笑着面对，只有咳得实在厉害才会皱眉。
听到他又在咳，崔薇忙从洗手间出来，把洗过皮的梨放到床头柜，关切地问：“很难受吗？要不然叫医生来吧？”
舒梁明咳嗽着摇头，等到不再咳了，才说：“医生来了也没有用。你削梨吧！”
崔薇缓下了胸腔里的焦急，拿起梨耐心地一个个去皮，又切成小块，听着电视里的报道，她叹了口气，问：“老师你不后悔吗？”
舒梁明听了，呵呵感叹着笑道：“有什么可后悔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没有后悔的机会。”
“如果在元乔晟来找你商谈买下Mei的时候，你就答应，说不定她就肯了呢？”
“傻孩子啊，阿薇，她是不会答应的！你不是去找过她了吗？最后照样徒劳而反。”
崔薇惊愕，“老师……你知道我去找过她？”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们做了什么，我心里都有数。你、阿昊、小嫒都去找过她，我都知道。我没说，也是抱着一丝希望，看你们是不是能说通，结果还是我多想了。”
崔薇把桌子放置好，把装梨的碟子放上，又递牙签给舒梁明，“我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事，也许等她生了孩子，就会捐干细胞了。”
舒梁明咀嚼着摇头，咽下后，关了电视，哂笑道：“不会捐的，阿薇，她不会捐。过去的事，我都不后悔，唯一后悔的就是还能让她有机会回文家，回去陪着文云勇。你说，如果当初文云勇也像余梦佩那样直接气死了，她对文家没有了牵挂，是不是也就会死心塌地地留在我舒家？”
崔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三年间像是苍老了三十岁的他，听着他的感慨，心酸不已。
“有的时候啊，我是会后悔，后悔没有把她绑在身边，后悔让她离开了舒家，又回去陪着文云勇。阿薇，其实在我心里，我是很想她回来，把我当爸爸，像小嫒一样陪我说说话，我咳得吐血到时候，她能给我递上纸巾。可惜啊，这都不可能了。在她心里，只有文云勇一个爸爸，我闭上眼睛，仿佛都能看见她陪着他的画面。”
“她喂他吃饭、喝水，帮他梳洗、换衣，推着他散步，陪着他复健……有的时候这些画面让我看了要发疯，恨不得把她拽过来，永远都别再去照顾文云勇！可终究也只能想一想，现在文云勇还活着，就是不知道等他死了以后，她会不会想到我这个亲生父亲。我想，她大概是不会的吧……”
崔薇低着头，泪珠吧嗒吧嗒地落在病床的洁白被褥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夜雨如她的泪般淅淅沥沥落下，降下一地的潮湿凉爽。
那是最后一场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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