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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爷爷粗糙的大手抹了把眼泪，用力点头，“能，一定能。”
九年，整整九年，暗无天日的九年，刚子是他们这九年里仅有的温暖。
吉普车越开越远，终于消失了。
苏刚停下脚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才发现自已的脸上挂满了泪，他哭了！
他擦干眼泪，转身低头往回走，心里空落落地难受。
小甜甜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抓住他的手，仰起花瓣似的小脸，瘪着小嘴儿问，“爸爸，张爷爷张奶奶还回来吗？”
苏刚抱起她，落寞地摇头，“不回来了。”
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甜甜的大眼睛里滴落，她趴在爸爸的肩头抽抽咽咽地哭了，软绵绵的小身子不断颤抖，“爸爸，我舍不得张爷爷和张奶奶，我不想让他们走。”
乡亲们安静地看着，没有人说话，只静静地看着，看着他们父女俩牵扯着手、含着泪，一瘸一拐地回他们的家。
良久，女娃搬着爸爸的脸，满含期盼地问“我们还能再见到张爷爷和张奶奶吗？”
苏刚抹干妹妹脸上的泪，用力点头，“能，一定能。”
两位老人家的离开，让苏刚一家人难过了好一阵子。
接连一个来月，苏刚都恹恹的，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总觉得生活里少了什么似的，没有动力。好几次，他实在受不了心里的煎熬，跑到村东头的那个棚子里呆呆坐着，回忆他们在这里生活的那九年，感受两位老人留下来的气息。
然而，这注定是个充满希望的美好的春天。
四月中旬的一天早上，村长敲响村民集合用的大钟。
百十多号村民板正地站在平时集合的那块空地上，各个面色严肃，没有人说话，都直愣愣望着村长。
苏刚张巧背着甜甜也来了，站在队伍中间。他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能让大家伙儿一脸的如临大敌。
村长目光威严地把人群扫了来回三次，把本来就蒙头转向的村民看得发毛，直感觉已经有些暖意的小风儿凉嗖嗖地，吹得后背发冷。
接着，村长寻了个高处站上去，又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叽哩哇啦的一顿念。
太复杂的话，苏刚没听懂。但总结出两个主要意思，一是农村改革了，从今年开始分田到户，二是自主生产。
其实这是个好事情。过去大家一起干，虽然有村委会监督，也是为了填饱自已的肚子，但难免有混水摸鱼、滥竽充数的；如今分田到户了，大家都给自已干，种得的东西都归自已家支配，极大程度地提高农民的积极性,百姓干起来格外有劲儿。
苏刚父母因公亡故，个人分田六分，奶奶和张巧一人四分，小甜甜年纪小按说分不着田。但因为苏刚主动抚养甜甜，给国家减轻负担，所以给甜甜也分了二分地，算是小丫头的口粮，长大后再按成人的补齐。这样，苏家一共分得一亩六分地。
苏刚分了地，两口子每天早出晚归的下地干活，甜甜全交给奶奶带。奶奶喜欢女娃，上邻居家串门儿也好、自家园子里浇水拔草也好，都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但孩子也要有朋友，也要学会和人相处，天气好的时候，奶奶也让她出去玩一会儿。
这天傍晚，苏刚和张巧挺着一身疲惫往家走。刚下主道，就看到甜甜在前面和几个孩子在一起。甜甜漂亮的大眼睛含着两包泪水，小脸蛋上泪痕狼藉，瘪着小嘴巴，气愤地说着什么，愤怒的小手接连比划着。
“甜不甜，咸不咸，捡来的娃娃不值钱。”顽皮的臭小子手拉手围着甜甜转圈儿，笑嘻嘻地一遍又一遍叨咕这套喀，取笑她。
小丫头气坏了，挥舞着小拳头愤怒反击，“捡来的爸爸妈妈也喜欢我，你们讨厌，我不和你们玩儿了。”
可男娃生性顽劣，根本不把她的怒吼当回事，嘻嘻哈哈地接着使坏。拉紧彼此的小手，把苏甜甜围住，不让她冲出去。
“你们欺负人，我告诉爸爸，让他揍你们。”小丫头气得瞪圆眼睛。
“瘸子、瘸子，爱吃茄子。”男孩们一听她提爸爸，立刻改了口号，嬉笑戏耍中带着忽视不了的取笑和鄙视。
甜甜的脸色突地变了，涨得通红，圆圆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怒火。小东西护短得很，欺负她还好，但说她爸爸那可不行。爸爸是她心中的神，容不得别人半分亵渎。
小东西怒极地冲着叫得最大声的周家小子冲过去，抓住他胖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下去。
周小子是隔壁周叔的孙子，大名周正，十一岁了，是村里出名的淘气包儿，道上撵鸡，下河摸鱼，进圈撵猪，没有他不敢干的事情。
彼时他玩得正开心，没提防甜甜，被咬了个正着。而且甜甜很聪明，咬得是胳膊里侧嫩肉，疼得他赶紧撒开和小伙伴拉在一起的手，啊啊惨叫，却不敢动半分，越动越疼，只好自已擎着胳膊任她咬。
小孩子玩闹难免有个磕碰，但蓄意贬谪和诋毁就不好了，尤其当被欺负的人是自已的闺女的时候，便越发不好。
他隔得虽然远，但甜甜眼中晶亮的泪还是晃得他心疼不已。急得三步并做两步赶过去，一边赶一边大声喝斥，“你们这些小坏蛋，不许欺负甜甜。”
甜甜听到爸爸的声音，松开嘴，望着爸爸的眼神儿楚楚可怜。周小子借机收回他已经疼得麻木的胳膊，埋下头带着小伙伴一溜烟儿地跑了。他十一岁了，是个懂事的大孩子，知道自已做得不对，即使被咬了胳膊，也没敢声张。
甜甜一脸委屈地冲着爸爸妈妈远远地就伸开双臂求抱抱。张巧奔过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心疼地摸她的小脸儿，”宝贝儿，没事儿，不怕，有妈妈在呢，这些臭小子再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妈妈，妈妈找他们家去。“
苏刚心疼坏了，甜甜皮实，平时磕一下碰一下的从来不当回事儿，这还是头一次被欺负哭呢。他把闺女揽在怀里，用粗糙的大手给她抹泪，“宝贝不怕，那些坏小子再敢欺负你，你说告诉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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