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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陵县城。国民党一二三师三团卫生所。
一个哨兵走过来，向正在搬运东西的军人喊声“报告”，两个军人回头看着他。哨兵问：“请问哪个是朱良慧军医？”
朱良慧转过身来，“是我。有事吗？”
哨兵说：“门口来了个先生，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哨兵递过一个信封。
朱良慧接着信，说声“谢谢”，随手装进口袋。
过一会儿，朱良慧回到自己的诊断室，关上门，撕开信封，取出信纸。信纸上一行毛笔字：中午请到北街皇陵饭庄吃羊肉泡馍，四叔。
朱良慧一阵惊喜，四叔？朱一伟？朱股长？他怎么？我们刚到两天，他就来了，太好了。
朱良慧把信纸撕碎，装进口袋，向厕所走去。
中午，朱良慧走进皇陵饭庄，八九张饭桌旁，都坐满了客人。不经意地扫视一遍，看到了坐在最里边一张桌子旁的四叔。尽管四叔化了妆，带着墨镜，嘴唇上贴了八字胡，朱良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走到桌边坐下，朱良慧刚说了句：“四叔，近来可好！”眼睛就有点潮湿。
朱一伟看看门口，没发现尾巴，就小声说：“小慧，我刚从那边过来，听一个朋友说一二三师调防过来了，估计你们三团也来了，就打听一下，特意来看看，都好吧。”说着朝一个伙计喊道：“伙计，来两碗羊肉泡馍。”
“好嘞，马上就来。”伙计答应一声。
朱良慧问：“四叔，从这儿到边区，很近吧？”
朱一伟说：“是不远，可是想过去也很难。你的情况我回去跟领导都汇报过，我看还是继续留下来，组织上会给你安排任务的。”
两大海碗羊肉泡馍端上来了，朱良慧惊叫，“这哪是碗啊，就是个盆嘛，能吃得完啊？”
朱一伟说：“羊肉泡馍是这里的名小吃，当年慈禧太后逃难时路过这里，吃了羊肉泡馍都赞不绝口，你就慢慢品尝吧。”
朱良慧接过筷子，低着头吃起来。“四叔，前几天，在我们团调往这里来的火车上，桑子看到朱良山了。”
朱一伟看着她，小声问：“看清楚了？”
“桑子说，错车的时候看见的，朱良山站在一辆拉煤的火车厢上。”
朱一伟点点头，“能找到他就好了，我有一条过封锁线的通道，有内线保护，要安全得多。如果硬闯，很危险的。”
“就是嘛，谁知道他又到哪里去了，真叫人担心。”
“别着急，良山他会有办法的。我马上去西安办点事，很快就回来，到时候再联系你。
记住，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见到良山，叫他别自己一个人走，等我回来。”朱良慧点点头。
吃完羊肉泡馍，两人若无其事地走出饭庄。
大年初二，吃过早饭，朱良山把小布包交给郭老板保存，把另一张回湖北的路条也拿出来，装进贴身衣服的口袋里。为什么要带上，当时他没有多想。恰恰是这张回湖北的路条，后来又给他带来一次大麻烦，险些丧生。
郭老板把两盒点心，两把挂面捆成一个礼包，交给朱良山提上。又小声交待：“别嫌我罗嗦，过了封锁线以后，更要处处小心，事事留意，不多言不多语。听说这几天国军部队在换防，如果实在盘查太紧，就不要硬过碰钉子，记住了。”
朱良山不停地点头，说：“记下了，谢谢郭老板。郭老板是我碰到的最好的人，素不相识，还这样热心帮忙，真是我的福气啊。”
正说着，一个高个中年人走进杂货店。郭老板上前招呼，“老黄来了，辛苦你了，这位就是陆老弟，你就多照应吧。”朱良山拱手施礼，“给你拜年了！”
都是事先说好的，大家心照不宣。只见老黄点点头，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朱良山向郭老板夫妇招招手，出门跟上老黄走了。
走出去几步，朱良山回头见郭老板跟出来，连忙向郭老板挥挥手，再次告别。
出了金锁镇，往北有座石桥，就是有名的金锁桥。过了金锁桥不远，就是古金锁关的遗址。遗址只剩下残垣断墙。遗址旁有几间房子，那是国军守备的据点，有国民党的驻军一个连把守，盘查来往路人。
老黄过了桥，没有顺大路走向金锁关，而是往左一拐，下了桥，离开了大路，拐弯走向西边一条小路。
顺着小路走没多远，就是一座小山丘。过了山丘，前边都是大大小小接连不断的山丘，就进了山。朱良山紧跟着老黄，在山山岭岭间转来转去。
这一带的山，就不像天水的山了。天水一带的山基本没有荒山，看不到裸露的山梁，山山有树，岭岭草密，树木繁茂，郁郁葱葱。而眼前的山丘都不高，都是光秃秃的土山包，没有树，没有草，没有花。偶尔经过一村庄，才能看到土屋间的几棵树，稀稀拉拉。村庄是灰朴朴的，树木也是灰朴朴的。有的山头上还存有片片白雪，在灰朴朴的山包间，那片片白雪也变成灰朴朴的，毫无生气。
老黄不说话，走路很快。朱良山迈开大步紧紧跟着，也不便多言。
老黄山路很熟，遇到叉路，老黄看也不看就走。看样子是多次走过这条道了。
翻过一架山又一架山，越过一道沟又一道沟。过了多少山多少沟，朱良山也记不清。山包高低大小是一样的，山沟深浅宽窄是一样的。山顶上的天空灰灰的，跟老家湖北的天空相差太大了，天空的云彩也大不一样。这里的云彩不是洁白，不是艳丽，不是光彩，而是混混沌沌结不成团的云絮。跟烂棉絮差不多，稀稀拉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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