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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电子竞技没有早晨，不出意外的话，一队的网瘾少年们十一点之前是不会起床的。
但宋恪今天起来了。
他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整个人像被扔进洗衣机里转过，脑子一团乱。
宋恪是被自己燥醒的，因为梦见顾白，睡梦里浑身发热，醒来发现自己的小兄弟精神得不正常。
他一头白金色短毛睡得像鸟窝一样，鸟窝下面是一双朦胧的桃花眼，半天对不起焦。
宋恪坐在床上懵了半个小时，才渐渐平静下来。
八点了，是一个睡也尴尬不睡也尴尬的时间。
宋恪起来冲了个凉水澡，决定下楼拿罐奶喝，喝完回来继续睡。
两年前他比顾白矮大半头，每天拼命喝牛奶才终于长到一米八，现在只比顾白矮七八厘米了。
厨房在一楼，路过会议室的时候，宋恪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听声音好像是教练张桥和顾白。
不过他们似乎已经快要说完了，张桥说了句：“那先这样，下午我给你们约几个陪练打打看。”
顾白说“好”。
接着玻璃门就从里面打开，顾白穿着一身运动服出来，看见门外站着的宋恪，表情微微一变。
宋恪连忙说：“我路过，没偷听。”
顾白笑了笑：“没什么不能听的。你怎么起这么早？”
他穿运动服比穿衬衣显小，头发也没有刻意打理，又顺又软，看起来像个高中生。
这样子的顾白和昨晚梦里那个少年不谋而合，宋恪怔了怔，说：“我饿了，下来找点吃的。”
“那走吧，一起去吃早餐。”顾白说。
宋恪已经两年没吃过早餐这种东西了，也很久没见过A市八点的太阳了。他稀里糊涂地跟着顾白出来，又稀里糊涂地坐进街角的早餐店，看顾白几乎把菜单上有的东西点了个遍。
一甜一咸两碗豆花先端上来，顾白把甜的那碗推到宋恪面前。
附近有所高中，老板娘大概以为他俩是学生，随口问了句：“侬还不去学堂的呀，要迟到了伐？”
顾白用下巴指了指宋恪，回答：“老师让我带他去染头发。”
“喔，你是班长呀。”老板娘一下子就懂了，“一看就是好学生哦。”
宋恪眼睛一瞪，在桌子下面踢了顾白一脚。
“快吃吧你。”顾白笑。
等老板娘走了，宋恪立马就不乐意了：“你不占我便宜会死？”
“我本来就是班长。”顾白理所当然地说。
“那也不是我的班长！”
“你倒是想。我们学校不收数学考35分的学生。”
——进青训营那天，宋恪包里还装着刚发的期末考试试卷，数学35，语文59，只有英语能看，137。
宋恪没想到顾白连这个都记得，更没想到他摩拳擦掌期盼好久的和顾白互怼的场面，没有发生在赛场上而是发生在了早餐店，围绕一张35分的高二数学试卷展开。
宋恪有一种举着冷兵器挥舞半天结果对面掏出一台激光炮的感觉。
半天，他憋出一句：“……咸豆花都是邪\/教。”
回到基地九点多，宋恪还是困，跟顾白打了声招呼就上去补觉了。
顾白来到训练室开了电脑，登上自己的骑士账号。
昨天跟赛事联盟申请了修改id，那边动作很快，今天再上线的时候，[FGbye]已经变成了[goodbye]。
顾白付出两年青春和心血的战队，至此真正消失在了世界上。
他坐在电脑前，心口堵得发慌。
goodbye
顾白总是会想，是不是自己名字没取对，怎么短短不到二十年生命，一直都在告别。
跟亲人告别，跟朋友告别，跟队友告别，跟过去的生活告别，好像什么东西都留不住。
他一点也不喜欢goodbye这个词，但他跟goodbye已经分不开了。
宋恪上楼突然想起，忘记告诉顾白今天十点物业检查线路要停电半小时，于是他去而复返，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副画面。
空荡荡的训练室里，顾白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沉默地垂着眼。
他骨骼清峻，侧脸轮廓孤傲冷寂，咬牙的样子又有些介于少年和成人之间的倔强。
刚刚还在嘈杂热闹的早餐店里嘲讽宋恪，眉眼带着染了烟火气的笑意，转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又变成了孤孤单单的一捧雪。
宋恪突然觉得，顾白也许没有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可靠，那么无所不能。
他推门进去，顾白转头看过来的瞬间还没来得及收起情绪，目光是带着茫然的。
说出去谁也不会信，顾白居然会茫然。
宋恪心里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颤了颤。
紧接着，顾白的表情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快得让人怀疑那一瞬间的茫然是不是幻觉。
如果是两年前，宋恪会问你怎么了，但两年后，宋恪开口只是一句漫不经心的“打游戏吗？”
他穿着拖鞋，白T恤空空地挂在身上，自以为藏住了眼里炽热的关切，问：“打游戏吗？”
顾白喉咙一紧：“打。”
两人开了1v1练习场，空旷地图两边，是本土赛区最强的骑士和剑客。
一个普通的上午，一场值得万人见证的对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骑士和剑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职业，顾白和宋恪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打法。
顾白.精于计算，技能释放又快又准，堪称行走的AI。
宋恪险中求稳，擅长出其不意，一击制胜，从不按套路出牌。
安静的训练室里，只有一把青轴和一把黑轴键盘发出飞快的啪啪声。
无法回血的情况下，两人居然拉拉扯扯打了十几分钟，直到最后各剩一丝血皮。
宋恪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因为势均力敌而热血沸腾的激动了。
这时他才恍然记起，当初就是因为同样的热血，才让他从此踏上这条漫长的征程。
屏幕里的剑客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长\/枪，重剑横扫，施展最后一招万剑归宗。
与此同时，十字军呼啸而来，顾白放出了吾道不孤。
蓝色和银色的光芒在空中碰撞，沙石迸裂，尘土飞扬。
你死我活的瞬间，两台电脑屏幕同时一黑。
停电了。
宋恪呆呆看着显示器里映出自己的脸，有种命悬一线时忽然梦醒的失真感。
他对面的顾白嘴唇微张，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草……”宋恪先反应过来，往椅子上重重一靠，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顾白闭了闭眼，微微喘息：“你赢了。”
“你怎……”
“你比我快0.1秒，或许0.2秒。”
宋恪还没有从刚刚酣畅淋漓的对决中脱离出来，仰头靠在椅子上咧着嘴笑，活像一只狩猎中的豹子，又凶又傲。
“你说不算，下次再比。”
顾白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下次我会赢。”
宋恪的拳头从桌子那边伸过来。
顾白跟他碰了一下。
“顾神，你真牛逼啊。”宋恪忍不住叹了一声。“剑客天克骑士，你居然能跟我打成平手。”
“因为我对你太熟悉了。”顾白说。
宋恪不作多想，嗤了一声：“老狐狸。”
高度紧张带来的肾上腺素狂飙之后，人往往会处于一种短暂放空的状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goodbye……”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恪自言自语般低声唤了一句。
顾白看着他，没有说话。
“现在我是队长。”
宋恪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带了点鼻音。
顾白听懂了。
不是示威，不是挑衅，而是说，现在我是队长，你偶尔也可以相信我，依靠我一下。
顾白的心轰地塌下去一块。
“宋恪，我……”
“队长！楼下也停电了吗！怎么回事儿啊正睡着呢空调关了我靠……”
陈越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本来也快到了起床时间，室内温度一变他就醒了，醒来发现停电，去敲宋恪的门结果发现宋恪竟然不在。
“队长？嘿人呢……”
陈越一把推开训练室玻璃门，在顾白和宋恪的目光同时向他投过来的瞬间闭上了嘴。
“……我是不是……来得不巧？”
顾白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不是。你进来吧，我回去换个衣服。”
说完他就走了，留陈越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宋恪面色复杂，看着陈越叹了口气：“把你爹气死，你当孤儿？”
“我错了爹。”——陈越人生信条之一，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他也不知道进自家训练室怎么就惹着了小队长。
宋恪隐约觉得顾白刚刚有什么重要的话想对他说，但被陈越一搅合，以顾白那种万事憋在心里的性格，短时间内大概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死胖子。
宋恪心里把陈越抡了八百下，开口说：“你今天加训一个小时。”
“？？？为什么！！！”陈越惊了。
“为什么，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宋恪起身走到陈越面前勾过他的脖子，“你顾神的骑士跟我单挑能打满十五分钟，你呢？五分钟不死我都得夸你一句超常发挥！”
陈越莫名遭受无妄之灾，内心苦不堪言。
你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战紫禁之巅，关我陆小凤什么事？？？
但看宋恪一副敢说个不字我当场掰断你脖子的表情，陈越吞了吞口水，“好的队长。我是自愿加训的。我爱电子竞技，电子竞技使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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