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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母“啊”了声，看向海山。
海山笑了笑：“小孩子闹脾气。”
“我跟他说说……”
说着他把洛轻尘招到一边，洛轻尘冷漠地看着他。
“真要跟这个猫成亲啊？”
“我听你娘说，当初那只猫可比这要大得多……还有，你要真喜欢这只猫，没事强迫人晒什么太阳，看这猫给摧残的……”
洛轻尘怀里的猫疲倦得打了个哈欠，皮毛失去光泽，显得猫生十分无趣的样子。
洛轻尘没说话，抱着猫，犟着不撒手。
海山道：“行，明天拜堂吧……”
那边洛母听了着急要打他，海山对她眨眨眼，又示意看窗外的那个小道士。
洛轻尘小孩模样，便谈起婚嫁来。
洛母叹气：“这又是个什么事？”
海山安慰她：“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去吧。
可晚上找叶凌的也是他。
两人对坐，中间隔一盏烛火。叶凌不知为何，打心眼儿里怵他。
海山看他防备，便长话短说：“明日我儿成亲……”
叶凌睫毛眨巴眨巴，眼圈就泛红了，但他憋着，在等一句“吃酒”。
海山道：“所以我来请……”
对面的叶凌骤然睁大眼睛，忐忑不安：“这……”
“干不干？”
叶凌心怦怦跳，闭上眼睛：“干。”
干就完事。叶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不知道这满心的愧疚从何而来，却在每一个夜晚都为此伤神。
他必须要跟洛轻尘在一起。
这已经是他的本能。
过去的经历全然记不起来，他的人生只有一处触目惊心的刻痕，那就是洛轻尘。
他在这个世界总是感到一种被虚构的真实，这令他难以融入，而世界似乎也在将排斥情绪回赠过来。
即使洛轻尘现在是个孩子模样，但叶凌始终把他当做一个成年人，无可避免将雏鸟情节投射在洛轻尘身上。
尽管他也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
洛母虽然对儿子想一出是一出，跨越性别、跨越种族去成亲这种行为非常忧虑，但也没有阻止海山的婚礼安排。
不到半天。
府里就洋溢起一片红色的海。
洛母坐在窗边，手上在绣一块布，抬手将针尖蹭蹭头皮，抬眼对洛轻尘说道：“你是怎么想的？”
洛轻尘小孩儿模样，此时却是十分淡漠：“猫最听话了，娘亲，你记得吗？我训养了一只猫咪。”
洛母疑惑，拧着眉头想了想，而后不可思议睁大眼睛：“是他？”
洛轻尘沉默以对。
洛母不由心惊。
梦境里，儿子养猫那次，她是有意识的，虽然说大多时候浑浑噩噩。她见过不止一次那只猫妖。巴掌大的脸，杏仁眼，一双腿细骨伶仃。
猫狗较之人，活得短暂。
在猫妖老了时，洛轻尘尚还是青春，他到哪儿臂弯总是躺着那只猫妖。妖怪面嫩，但也逃脱不了老死，多半是不好受的。
被他禁锢着，像是在腕上扣了隐形的木枷锁。
猫妖不好受，便是炸毛哈气，一巴掌打在洛轻尘白皙侧脸上。
因为老了，轻飘飘的，反而更加气，这时候她那不成器的儿子面色便会温柔起来，哄着叫他“小春”。
猫妖小春更气了，索性闭眼睡觉。
小春这一名字怎么取的，说来也有点不好开口。春暖花开时，猫妖就会忍不住本性，半夜喵喵叫。起先，是洛轻尘这么叫他，唤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揶揄的笑意。猫爪迎风而来，笑意下去，随之而来的是几道爪印。洛轻尘冷着脸，猫妖又怯了，攀上他肩膀，伸出舌头捋毛似的舔了舔。
后来，也不知何时，谁叫那只猫都是小春，偶尔会加上姓。
——洛小春。
洛母怔然。若天下谁最对洛轻尘不住，就是她了。
那一瞬间的毛骨悚然潜下去。她将针线活放在一边，对洛轻尘招招手：“你过来，娘亲有话跟你说……”
“你、你是不是……”
洛轻尘看着她不说话。
洛母潸然泪下：“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洛轻尘眼睛动了动，童稚的面容上是倦怠年迈的表情，仿佛一刹那，皱纹遍布全身，他身上凝固着一层沉沉的死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忘了。”
他对自己异于常人之处一点也不忌讳。
“娘亲，别担心。我只是想重新驯养一下，他不懂事，慢慢也能教过来的……”
明明是他在安慰洛母，却无意识地补充道：“不是么？”
洛母崩溃大哭，她扯着洛轻尘的手臂，情绪激动，无法接受那个如赤子一般的孩子成魔成如今这般模样：“是不是我？”
“洛轻尘，你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
母子在梦境相会后，自觉切换到亲子模式。洛轻尘也从未有过“如果没有你”的假设，他冷漠的表情破碎，露出茫然的神色，不能理解：“我没有这个意思……”
洛轻尘自然知道母亲的意思，但他确实没有过这种想法。
他趴在洛母膝头，眼帘垂下：“我只是很累，母亲。”
洛母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手突兀的捂住自己的嘴，她哽咽着抚摸洛轻尘的黑发，那令人绝望的情绪却依然缠绕在心头。
她听见自己道：“……就这么喜欢？”
而她的孩子蜷缩在她腿边，仍是冷冷淡淡的声音。
“嗯。”
叶凌坐在一片红色之中。耳边偶尔会有些吵闹，像是宴席那边传来的。可在下一刻，又会是一片寂静，偶尔会有水底那种低低沉沉的声音。
他总觉得，合该他与师尊成亲。不是因为感情，而是本就有这么一个待办事项。
所以，代替也没什么。
由于小少爷要娶的是只猫，所以礼节大刀阔斧地砍掉。绕是如此，小少爷回房时也已是月上枝头。
洛轻尘推开门，见一个人坐在床上，头上还顶着红盖头。
盖头面上是绣的鸳鸯戏水，经由烛火映衬，针脚格外的细腻温柔。
他走过去，爬上床，半跪着，拿手指去够新娘的红盖头。那手指顿了顿，于是洛轻尘身形变化，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
修长指尖抵着盖头下人的下巴。
温热的触感。
他垂眸，神色认真，一点一点地掀开盖头，像普通人家的郎君，在新婚之夜，温柔又体贴地看自己的新娘。
先是白皙的下巴、红润的唇、泛红鼻尖……再是、再是一双红红的眼。
小道士扑进他怀里，头上还顶着要掉不掉的红盖头。
声声唤着：“师尊师尊……”
洛轻尘任由他抱着，垂眸道：“我猫呢？”
新娘在他怀里磨蹭着脸，像一只猫那样去亲近他，说服他：“我就是啊。”
说着，他拿那双润泽的眼睛抬头看向洛轻尘，软软地喵了一声。
洛轻尘自上而下看着他，那目光专注而深邃，带着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恐怖。他伸手去摸叶凌尾椎骨，指尖自脊梁骨爬索，一节又一节——他的猫，瘦了不少。
叶凌身子一软，高热爬上脸，不住细碎地喘气。
“没有尾巴。”
那双手不带留恋地抽出来。洛轻尘目光落在他发顶，淡淡道：“没有耳朵。”
叶凌难为情起来。虽说主意是洛轻尘父亲提的，但他也是乐意的。早就知道瞒不过，如今已到了这般地步，当然是死死地咬住。
他拿起洛轻尘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神情恍惚了一下，总觉得这一画面很是熟悉。可对面洛轻尘一脸的冷漠，唯有贴在他脸上的指尖动了动。
叶凌以为他要抽回去，慌慌张张地一手按住，一手勾住洛轻尘的脖子，像一支凌霄花一般去缠缚上去，虔诚吻上洛轻尘嘴角，轻轻地喵了一声：“可是我会喵喵叫啊。”
“喵。”
他捕捉到洛轻尘慌乱了一会会的呼吸，笑意跃上眼底。
洛轻尘被他按住的那只手突然施力，叶凌睁大眼睛。
他的所有情绪都是围绕洛轻尘。
洛轻尘只须动一下指头，能让他攀附，也能让他如石像一般坠在地上，粉身碎骨。
他被洛轻尘推倒在塌上，红润嘴唇委屈地瘪了瘪，双眼中水雾立即就氤氲开来。
洛轻尘指腹蹭掉一滴泪水，看着他。
只要叶凌一日不清醒，这般行为，不但不能令他稍许宽慰，反而让他有一种欺负人的感觉。
这徒弟……
“你就是这样……”
洛轻尘一向冷淡的声音，终于像洁白的花瓣坠入尘土，变得愤懑，变得痛苦。
他垂下头，一点一点地贴近叶凌，鼻尖对着鼻尖，眼瞳映着眼瞳，吐息撞上吐息：“……有本事得很。我生气，你就装可怜，我不生气，你就迎上来纠缠。”
“你究竟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
身下人鼻尖一皱，轻而易举就牵动他的心神。
他说：“我没要什么啊……”
他又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了，带着哭腔：“我就想跟师尊一起啊。”
洛轻尘笑出声来，一向冷淡的脸又添上几分艳光,伸手揉了揉叶凌那泛红的眼角：“再哭惨一点……”
叶凌睁大眼睛，泪水流经指腹。那指尖稍顿，被送到淡红的唇边，舌尖遥相呈递，舔了舔，洛轻尘露出满意的神情。
冷淡自矜的师尊捏着他的下巴，令他偏过脸，舔去他的眼泪,叹了一声，绵长低沉：“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看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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