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书网]
https://www.lesh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本宫养的难道是一群废物吗?!”李琼怒不可遏。
黑衣人首领,也就是琼华公主的暗卫长史成单膝跪地,抱拳道:“公主息怒。这次意外失手是因有人救援。”他不敢隐瞒,将事情原本道出。
李琼眉一挑,“有两个同伙,其中一个还戴着狐狸面具?好啊,果然是个狐狸精!”恼怒归恼怒,李琼心中已有计较,“继续向永安侯施压,不把人交出来,就等着全神都都知道他侯府里养了个害人的妖怪吧。”
“是。”史成恭敬道。
“另外加派人手搜查她的下落。没事就先下去吧,本宫乏了。”李琼摆摆手,重又靠回软枕上半阖着眼。
胡然的逃脱固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她仍信心十足。
一个小小的狐狸精罢了。她有江船子为助,还能让胡然翻出她的手掌心么。
*
胡然被谢东篱带去一处山谷。不想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竟然藏着一座竹屋。竹篱笆围成一圈栅栏,爬着绿色藤蔓,苗圃中几丛菊花开得正盛。
胡然抬头看向门扉上方挂着的牌匾,“逍遥居”三字如行云流水。她不禁侧头看向身旁之人,这应是出自他之手笔吧。
一路上二人各自沉默,像是约定好谁都不肯先开口。
待进了竹屋,谢东篱扶她坐下后,才盯着她腰间洇出血色的伤处,皱眉道:“伤口得处理一下。”不等胡然拒绝,他已去橱柜中翻出药箱。
谢东篱取出金创药和纱布,下意识便伸手去胡然腰间。他虽面上冷淡,心里却着实忧虑胡然伤势,一时竟忘了男女之防。眼看手指已触上皮肤,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一张白脸登时烧得通红,情急收手之时,更不慎勾住对方腰带。
胡然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腰带被谢东篱扯松,而其中塞着的枫叶也随之飘落。
谢东篱已弯腰捡起,掌心这片红枫叶似浸过什么药水,尽管只剩薄薄一层叶片脉络,依旧柔韧如生。
令谢东篱惊讶的是,叶背上分明写着两行蝇头小楷。
“八月廿四,邙山枫林。”谢东篱轻声读出。
八月廿四正是秋闱放榜之日。那天,他就在茶肆旁的枫树林下等了她整整一日一夜。
谢东篱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激动,但看到这片枫叶时,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宣泄而出。“你明明记得约定,却为何失约?”
胡然摇摇头,自他掌心取回枫叶,于指间温柔摩挲。“我忘记了。枫叶上确实是我的字迹,但我何时所写,为何而写,却记不得了……”胡然眼神现出一丝茫然,视线从枫叶转回谢东篱面容。
谢东篱见她神情不似作伪,只得道:“这些暂且不提,你的伤……”他想帮忙却又迟疑。
胡然一哂,自取金创药撒些于伤口。“小伤而已,血早已止住了。”
二人一时又陷入沉默。
明明有太多话想面对她质问她,话到临头时,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谢东篱颓然坐下,心乱如麻。
今日本该是他为胡然授课的第一天,结果到了侯府,才知道二小姐一大早就去菩提寺上香了。他只道胡然是故意避开自己,不想后来却遇上公主府来人要捉拿胡然,还口口声声称胡然是妖怪。
于是他骑马赶往邙山,机缘巧合之下,于混战中救走了受伤的胡然。
好在附近一处隐蔽山谷里有他避世而居的竹屋,每年都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此时用来暂避风头,倒成了绝佳之所。
谢东篱在思绪纷纷时,胡然在偷偷打量着他。
那日她放下画卷,却在书架翻书时看见了这片被她夹在书中的枫叶。书是她爱看的志怪话本,只是有阵子不曾翻阅了。不想其中竟夹着此物。
枫林,邙山,八月廿四……
恰与谢东篱所说所画契合。
难道这就是她丢失的记忆?而她题字枫叶上,莫非是为了提醒自己勿忘约定?
胡然心知长期服用药物会影响记忆,令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忘记一些事,但不想竟将此人此事忘得如此彻底。
仿佛是最不想忘的,却偏要遗忘。
但菊花宴之后,她不慎丢失装药的锦囊,已过了该服药的日子。原本想今日来邙山找大师重配药丸,谁知大师竟去了蜀地。
连续多日断药,致使她的元功逐渐增强。这意味着,她的妖气也逐渐破封而泄。
人界,未必还能允她容身。
胡然凝视着谢东篱的侧脸,掌心合拢,握紧那片枫叶。
须臾之间,仿佛有光影纷杂闪现,眼前人幻化成一幕幕景象中模糊的存在。当胡然努力睁大眼想去看清楚时,终于一点点勾勒出他原本的轮廓。
谢东篱……
*
自菩提寺后山寻访大师而回,胡然并未急着下山,而是信步悠游山间,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她感激奚叶认她为义妹,将她带回侯府,让她得以顺理成章融入人界生活,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但有得必有失,为此她牺牲掉不少自由。既然已是侯府二小姐,她总得努力学习新的规矩,不让永安侯蒙羞。
今日还是她偷溜出府,才偷得这半日闲暇。
胡然并未盛装打扮,只穿着简单的霜色百褶裙,一身素雅清淡。路经枫叶林时,她走进林间茶肆坐下,叫了壶茶边喝边赏景。
茶肆里除了她,只有一位青衫客人,安静得能听清炉火上沸水的冒泡声。
还有枫林流传的簌簌风声。
这间茶肆坐落于上下山的一条小路上,来枫叶林游玩的客人往往都会来这坐上一会,喝些茶,吃些点心,生意还算不错。而今日之所以这般冷清,是因为秋闱放榜的缘故。
人们都去围观今年的榜单了。毕竟秋闱三年一届考,更关系到明年春闱的人选,是所有读书人的头等大事。就连永安侯都被主考官邀请去了会场。
胡然余光打量那人,见他像是个秀才模样,不想此刻却也来邙山偷闲。
眼见着日头已快西斜,胡然正想喝完最后一杯就埋单下山,忽从门外跑入一个气喘吁吁的年轻小厮。
“少爷!可算是找着您了!”小厮抹把汗,两步跑到桌前。
青衫客人却不理不睬,照旧慢条斯理倒了一杯酒,慢悠悠举到唇边一饮而尽。他桌上早已横倒一个空酒壶。
“少爷,您快跟我回去,老爷派人到处找您呢。”小厮焦急道。
“不回。回去又是那些老生常谈。”青衫客人淡淡道。
他声音清冽如金玉碰撞,不由吸引胡然目光。
小厮见店老板在后厨忙碌,只有窗边坐着个不起眼的姑娘,便压低声音道:“您这次虽落了榜,但下次必定能中举的。”
青衫客人闻言,嗤笑道:“谢某一身才华,需要那些无聊的八股文来认定吗?”
“是是是。少爷您才华横溢,这是世人皆知的嘛。但老爷一直期望您高中入仕,好光耀门楣。老爷也是一番苦心为您着想。”
“想光宗耀祖,父亲怎不自己去考?”青衫客人乜他一眼,唇边冷笑未褪。“那些经义文章无非夸夸其谈,言之无物,谁爱作谁去作,谢东篱却不屑为之。”
胡然听见谢东篱三字,心中已知此人身份。本届秋闱主考官乃是永安侯旧友,日前曾来府上做客,与她义兄聊起过谢东篱。说这人在最后一场考试中早早交卷离场,卷面一字未写,却画了只白鹤绕楼振翅而飞,被考官拍案叫绝乃当世佳作也。
毫无疑问,谢东篱落榜了。
主考官说起此事,是当个笑料。胡然听说后,深以为他是个怪人,不想今日在这里遇上。
接着又是小厮苦苦相劝,谢东篱痛斥科考,听得胡然好笑又好气。好好的清静全被扰了。
她本来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终是忍不住出声道:“谢公子口口声声不屑科考,既如此又何必勉强应考。明知上榜无望,跑来山林买醉,却又对榜单嗤之以鼻,何其矛盾。依我看来,不过是自命清高罢了。”
谢东篱猛地扭转头望向声音来处。这姑娘明明生了副清雅秀丽的面孔,说出的话却尖酸刺耳。真是人不可貌相。换作平时,谢东篱并不屑与人争论。但他喝了酒,陡然便生出一股火来。
“谢某行事,还轮不到姑娘你论断。”谢东篱冷冰冰开口。
胡然反倒笑了。“历代科举选拔人才,其中不乏天纵英才者,便是本朝也有不少。何以偏偏埋没一个谢公子你?若谢公子果真向往闲云野鹤也罢了,明明有期许,却畏难不前,顾影自怜,岂非贻笑大方?”
小厮目瞪口呆,他还是头回见到有人这样对自家公子说话。他见谢东篱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那姑娘眼前,犹豫着要不要拦一下。
但胡然仍是端坐位上,抬头仰视谢东篱越发森冷的脸,镇定自若。“难道我说错了?”
谢东篱当日在试卷上留画,确有矛盾心思。白鹤本可振翅长空,却绕楼寻觅栖处。就如他既想求取功名,又厌恶科考方式,徘徊无定。不想竟全被此女直言说破。他本该恼羞成怒,但不知为何,却渐渐重归平静。
“三年后,谢某会证明你错了。”
胡然转念一想,已明白他言下之意,不禁莞尔。“倘若错的人是谢公子你呢?”她本来都做好对方动手打人的准备了,不想他还有几分风骨。
谢东篱毫不犹豫道:“谢某从此封笔,不再作画。”
小厮急了,“少爷使不得呀!”
谢府今日名气全靠谢东篱的画支撑。虽他祖上已有盛名,但父辈这代根本碌碌无为,直到谢东篱画技有成,才重振家门。
胡然也有些懵了,至于赌这么大吗。
“但倘若证明姑娘错了……”谢东篱眼神灼灼。
胡然想想道:“我没什么可与你赌的,届时你随便开个条件便是。”
“好。三年后,邙山此处,胜负自见分晓。”谢东篱举掌。
胡然站起身,与他击了一掌。她虽看似纤柔,与谢东篱相对而视时,却自有一股豪气。击掌毕,胡然将茶钱置于桌面,翩然走出茶肆。
谢东篱只觉一阵香风拂面而过,再回神时,对方已走在林中。他忙快步追出去,“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狐然。君子重然诺的然。”狐然于枫林间回转过身。
斜阳渐晚,西风萧飒吹过,枫叶飘落纷纷。
她伸手接住一片红叶,朝他微微而笑。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