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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谢棠的母亲叶夫人说:“这是老天都看不过谢榕的泼皮性子,让你们在儒仙尊到之前好好在家修身养性。”
谢榕则道:“修身养性是不可能修身养性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不过,即便不能去打山鸡,谢大公子也永远不会无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这个人最会自己找乐子了。”
于是,当这天下午洛疏抱着琴推门出来,准备在檐下来个听雨抚琴的时候,就看见谢榕戴着钓鱼那天的斗笠,顶着大雨,拖着两段老长的树杈从院门进来了。
“你做什么?”洛疏看这谢榕狼狈的样子,不懂就问。
谢榕将树枝往檐下一丢,拍了拍手,喘了口气:“这不是上回说了要带你去打山鸡玩儿的,虽然下着雨没法去,但咱们还可以做弹弓啊!”说着,他将别在腰后的柴刀取了下来,从树杈上砍下一截分叉的树枝,三两下就砍出了一个弹弓的雏形。
接着,他将柴刀塞到洛疏手里:“来嘛,你也削一个。”
“······”洛疏看着手里的柴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是将他那把瑶光琴收了起来。
洛凝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弟弟撸着袖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檐下的长廊,正用他的朱厌长剑,在削一截······树枝?!
“这是作甚?”洛凝渊见状甚是好奇,不懂就问。
“昊辰君午好!”谢榕从洛疏旁边探出一个脑袋,笑嘻嘻地对洛凝渊道:“我们在做弹弓,天放晴了就可以上山打山鸡了。昊辰君可要一道?”
他方才蹲在洛疏旁边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这时一出声,洛凝渊才发现洛疏旁边还有这么一个人,于是笑着招呼道:“谢公子,午好啊。”
“朱厌剑身太长,怕是不好动作。”洛凝渊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他头也不抬的在削手上的弹弓,却因工具不称手而有些束手束脚,便出声道。
谢榕道:“我房里本是有的刻刀的,只是屋里有些乱,没找到,先凑合一下吧。”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自己的佩剑,盘腿坐在洛疏另一边,也开始削起了弹弓。
虽然没有称手的工具,谢榕洛疏却都是手脚利落的少年人,很快就削得差不多了。谢榕又从身上摸出两张砂纸,一边指导洛疏,一边自己打磨。
不久,弹弓的架子算是做好了,谢榕便道:“这就差不多啦,我回我屋里找找牛筋和牛皮,明天下午就把做好的给你带来。”
洛疏闻言,忍不住奇道:“为何你屋里什么都有?”
谢榕哈哈笑道:“谁说什么都有的?书我屋里就没有。”
“······”
谢榕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把自己带来的东西理了理,然后指着地上剩下的一堆木材:“这个给我留着啊,我明天还要来做把弓。”
洛疏:“你是什么都会做吗?”
谢榕:“课业我就不会做。”
“······”
第二日下午,谢榕果然又来了。
当他将他那一堆杂七杂八的工具摊在走廊地上的时候,洛疏简直惊得整个说不出话来。那里头有他昨天说过的刻刀,大大小小十几支一整套,参差不齐地收在布包里,有一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线,一堆洛疏看不出名目的小零碎;甚至还有一把刨刀。
“······”看着谢榕这架势,洛疏在心中将练琴的计划默默地又往后推了一天。
“给你这个!我昨晚刻了很久的。”将自己的东西清点了一遍,谢榕最后从自己怀里掏出来一把弹弓,郑重其事地递到洛疏手上。
这就是洛疏昨天自己亲手做的那把,牛筋和牛皮已经装好了,谢榕还添油加醋地在上面刻了一只花枝招展的凤凰,非常浮夸地用金色涂料上了个色。这只凤凰不算精致复杂,但身姿灵动,纹路十分干净流畅,技艺堪称精湛。
洛疏看着这画蛇添足的一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见洛疏似是在端详那花纹,谢榕解释道:“我听说你们洛家的家纹是凤凰翎,但这两日也没在你和你哥哥身上见过,就随便刻了一个。如何,是不是很惊喜呀?”
洛疏却是没有立刻回答,默了一会儿才望向谢榕,低声道:“玉茗台宗家弟子才佩家纹,我是分家的人。”
“啊?”谢榕一时诧异,昊辰君盛名在外,世人都知道他是洛家嫡长子,而被他带着身边的弟弟洛疏,谢榕也就自然地以为他同是那位洛宗主的孩子。
谢榕虽然不曾离开过栎阳,但婺州大家族洛家的事还是了解一些的。也不知从哪一代开始的风气,洛家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明明留着同样的血,宗家与分家之间的关系却如同主仆,有些时候分家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些客卿。
见谢榕许久不曾说话,洛疏漆黑的眸子似乎一点点暗了下去,他将弹弓塞还给谢榕,淡淡道:“我用不了这个,你拿回去吧。”末了,又补上一句:“若你觉得不干净,随便丢在哪处都行。”
“啊?”谢榕简直懵了,他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事儿究竟是怎么转到“他觉得这弹弓不干净”上面来的。
然而还不等他作出反应,洛疏已经转身回屋去了,还不忘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
谢榕拿着那只弹弓愣愣地站在门口,檐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他谢榕是什么人?整个栎阳最好看的少年郎!整个天州府最天才的存在!周遭的百姓人家爱戴他,家里的师弟师妹敬佩他,除了爹娘刚去世那段时间受了些苦,他就没吃过这么大的瘪!
可即便是这样,谢榕也没想着跟洛疏生气,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重新笑嘻嘻地抬手去敲门:“洛疏,小洛公子,开开门吧~”
连敲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动静,谢榕又接着道:“我没有觉得不干净啊,难不成你是蹲在茅坑的时候削的它吗?那我也不嫌弃的!”
屋里头的洛疏听见这粗鄙之语,正在抄书的手一抖,一大团墨迹就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他皱着眉,把这张废了的纸掀开,却没有丢掉,整齐叠了放在一边,仍是没去理会外边的谢榕。
谢榕却契而不舍:“洛疏!小洛!小疏!小洛洛!小疏疏!你理理我呀!你还去不去打山鸡啦?我帮你也做一把弓,这个比弹弓好用多了,咱俩把谢棠那家伙远远甩在身后好不好?”
······
谢榕为了把洛疏哄出来,把自己能想到最好玩,最有趣的活动都列了一遍,甚至告诉他连谢棠都不带,以此彰显自己对洛疏的重视。可谁能想到洛疏这个铁石心肠的玩意儿竟然如此无法无天?!吭个气儿都没有的。
其实洛疏在屋里抄了一整页清静经,早就冷静下来了,心里也觉得自己不对,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是以搁了笔准备去开门,再好好道个歉。
然而谢榕在那儿说得口干舌燥,已经将心里的委屈无限放大,放大放大就成了愤怒。他五岁前跟着爹娘在外游历,没有玩伴,被接回本家之后虽然也认识了不少世家子弟,可终究没有一个深交的朋友,洛疏是他十四年来第一个想要好好结交的人。
除了家里人,他从来没有这样掏心掏肺地对一个人好,如今却是一片真心都被人扔在地上无情地践踏,顿时少年人不管不顾的冲动就占了上风。他重重拍了几下门,用自以为凶狠的语气道:“洛疏!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啦!你别给脸不要脸了!再不出来,我就找你哥哥······呃噫嗯······”
他正放着狠话,房门却从里面打开了,洛疏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内,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他尚没吐出来的字眼就这样在喉咙里卡成了千回百转的怪哼,像唱戏似的。
谢榕见洛疏出来了,心头的气就消了大半,正打算说说好话,洛疏却抢在他前面开口了:“方才是我不对,我向谢公子道歉,此事到此为止,就不必惊动兄长了。我本就不是什么讨喜的人,谢公子往后也不必来招惹我,平白惹自己不快。”说罢,他对着谢榕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将门给关上了。
谢榕站在原地懵逼了好半晌,终于品出来洛疏的言下之意,感情这家伙以为他要去找洛凝渊告小状?!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他谢榕顶天立地一个男子汉,怎么可能作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想到这儿,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股脑收了,黑着脸离开了洛疏的院子,那把经过他精雕细琢的弹弓却没有丢掉,还是仔仔细细收在怀里。
谢榕此人一向心大,到了晚饭时候,他已经基本不生气了,在他看来这本身也就不是什么大事。
叶夫人和洛凝渊故去的母亲同是炎陵神农谷的师姐妹,是以叶夫人待洛家兄弟一向亲厚,用膳也总是同他们一起的。所以谢榕打算趁着晚饭时间向洛疏好好解释一番,实在不行再道个歉,可洛疏似乎是铁了心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晚饭的时候只有洛凝渊一个人来了。
叶夫人关心地询问了洛疏为何不来,洛凝渊只说弟弟是第一次来北边,大约是水土不服所以没什么胃口。
谢榕在心里腹诽,狗屁的水土不服,这家伙都来了多少天了?明明就是看他不顺眼!
这顿晚饭谢榕吃的心不在焉,连平时最喜欢的鸡翅被谢棠分去夹给了洛凝渊都没发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洛疏究竟是在气什么玩意儿,这脾气简直比后厨刘妈妈养着拉磨的驴还倔!
叶夫人只当这孩子长大了都会礼让客人了,心里高兴得不行,谢棠则兴致满满地和他的凝渊哥请教各种问题。一桌人,只有谢榛注意到了谢榕的不对劲。
晚膳结束后,谢榛偷偷拉过谢榕:“榕榕,今天为何不开心?”
一听这话,谢榕就结结实实地委屈了,把下午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谢榛讲了一遍。家里头他就和谢棠谢榛最亲,然而谢棠那厮哥们是哥们,但嘴巴毒得很,并且也不是什么靠谱玩意儿,所以谢榕最愿意向姐姐谢榛吐露他的少年心事。
谢榛听完之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榕榕别急,我觉得洛疏小公子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想这件事他哥哥或许知道一些缘由,不如,你去找阿?F问问吧?”
听了谢榛的建议,谢榕觉得靠谱,当即撒腿就跑,撑着伞冒着雨追赶洛凝渊去了。谢榛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榕榕长大啦。”
一般洛凝渊用完膳之后是不会直接回院里的,因为谢棠总会缠着他请教一些术法上的问题。而这天他却直接往自己的住处去了,谢榕追上他的时候,他正站在院门口,一只脚已经迈了进去。
“昊辰君留步!”谢榕急急地叫住洛凝渊,生怕他进了屋之后就像他弟弟一样默不作声不肯见人。
“谢公子,有事?”洛凝渊回头看着他,语气神色并无不妥。
谢榕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洛疏那厮没有跟他哥哥告状。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个,洛疏还好吗?”
洛凝渊见他这紧张的模样,心中大概有了猜测,说道:“我觉得不太好。今日我回院中,小疏便跪着向我请罚,我问他缘由,他却一字不提,想必是与谢公子有关?”
“啊!?这么严重?”谢榕简直惊呆了,接着急道:“那你罚他了吗?”
洛凝渊摇了摇头:“未知缘由,我又怎会罚他。至于严不严重,我想先听谢公子说说此事的来龙去脉。”
谢榕才算是放了心,又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给洛凝渊说了一遍。
洛凝渊听完,一双和洛疏有些相似的眉便蹙了起来。谢榕见状,赶紧问道:“是不是我哪句话说错了?我马上去给他道歉!”
洛凝渊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谢公子不必着急,我想先同你说一说小疏的身世。个中缘由,相信谢公子听完之后自会明了。”
谢榕点了点头:“昊辰君请讲。”
“谢公子已经知道了,小疏他并不是我的亲弟弟,而是分家我一位堂叔的孩子。小疏的父母,都折在十年前的伐魔之战。而我那位堂叔,在分家之中也是极其不得势的,所以他们去世后,小疏便一直无人照料,直到数月后我因故去了一趟分家,才将他接到身边。”
忆起当年的往事,洛凝渊的眼中似乎带上了几分心疼:“我初见他时,他正一人坐在弟子饭堂用饭。”他微微曲膝,未撑伞的左手比了个膝盖往上一些的高度:“五岁不到的孩子,只有这么点儿高,连筷子都还不怎么会用,吃得极慢,却是一粒米都不曾落下。按理说外门弟子不会收那般大小的孩子,可若是洛家的孩子,又怎会无人照料在弟子饭堂用饭?我出于好奇,打听了几句,才知道他的身世。
“那时是深冬,南方不多雪,可寒冷也刺骨。他虽将自己打理得尚算整洁,却只穿着极薄的两件单衣,鞋子也是不合脚的,脸颊五指都生了冻疮。我实在于心不忍,离开时便将他也带走了,偌大分家,竟无一人询问阻拦。”可见没有一个人将这个孩子这条命放在眼里。洛凝渊时常想,若不是当时父亲打发他去分家办事,洛疏会不会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折在那个深冬里?
话到此处,谢榕简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小时候也苦过,可他那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自从谢宁接他回家,他就跟着谢棠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再没受过半点委屈。洛疏身边明明还有亲人,却吃不饱穿不暖,他无法想象,在父母去世后的那几个月,他究竟遭受了多少人间苦厄?
然而这远远还没结束,洛凝渊又接着说:“我将小疏接到身边之后,亲力亲为照顾了两年。十二岁那年,我自觉修为有所小成,想要外出游历,便将小疏托付给院中的姆妈照看。未曾想到,那姆妈在我面前尚算恭谨,却也是个阳奉阴违的。”
那姆妈虽不算贴心,办事却还算周到,谁知这只是施舍给他这宗主嫡子的一点微薄面子。洛凝渊离开后,她便三天两头不往院中当差,使得洛疏饥一顿饱一顿,最后更是染了风寒发起了高热。
洛凝渊回去的时候,正撞见那姆妈对着高烧中吃不下东西的洛疏发脾气:“你这杀千刀的狗杂种!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脏东西,别给脸不要脸了!公子将你养在身边就当自己是个人了?快把饭给我吃干净!否则我告诉公子,看他会不会嫌你是个麻烦精把你丢出去!”
洛疏在那短短几个月里感受了太多冰冷的恶意,所以格外珍惜洛凝渊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听了姆妈的威胁,便挣扎着坐起来,声音沙哑地向那女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很听话很乖,饭也会乖乖吃完,不要告诉哥哥,不要让哥哥讨厌我,不要丢掉我······”
洛疏从小就是个惜字如金的性子,洛凝渊乍一下听见他一股脑说这么多话,简直有些震惊,待他回过神来推门进去,只见那孩子烧红着脸,一边控制不住地掉眼泪,一边往嘴里塞着干涩的米饭。
洛凝渊简直头皮都要炸了,一掌拍碎了姆妈坐着的那张椅子,接着又将人拎起来毫不客气地丢了出去。洛疏却吓得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甚至连眼泪都不敢擦,却还不忘一言不发地去捡地上散落的米饭。
洛凝渊叹了口气:“想来那是我唯一一次人前失仪。自那之后整整一年,小疏才敢开口与我说话。”
谢榕听完,一时无语。
过了一会儿,洛凝渊突然道:“雨停了。”
“啊?哦。”谢榕愣愣地把伞收起来。
洛凝渊又道:“谢公子,小疏从前因着身世吃了不少苦,所以对外人戒备心极重,显得性子冷了些,可其实,他比谁都重情谊······我与你说这些,并不是希望你同情他。我看得出来,他对你与旁人是不同的,你能明白吗?”
谢榕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同情他,他很好,我很尊重他的!也很喜欢他!我······”
洛凝渊打断他语无伦次的发言:“谢公子,雨后月色甚好,想必舍弟稍后会在院中练琴。”
谢榕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整懵了,好半晌才豁然开朗,笑着道:“我知道了!谢谢昊辰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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