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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蒙：“师尊，您要不要教我们召唤灵剑的诀窍啊？”
洛重曦淡然道：“万剑池的灵器以天资机缘认主，没有诀窍。”
恬墨：“那，可有什么禁忌？”
洛重曦继续淡然道：“无。”
这时，谢泠川在两个少年的肩膀一人拍了一下，笑着道：“你们两个小朋友，取个剑而已，搞得这么紧张做什么？再说，昭华君从前又没有上过万剑池，你们问他不如来问我。”
顾蒙听了，看着他狐疑道：“说的好像你上过万剑池似的。”
“我自然是……没有去过。”谢泠川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再次感觉心里憋得慌。
顾蒙见他反应，立马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原先的紧张倒是去了一半。
恬墨则似乎仍是有些惶惶不安：“万剑池中的，是这世间最顶尖的灵器，我们……我，当真有资格拿到吗？”
洛重曦原本走在前面，听见恬墨这句话，便停了下来，语气平稳而坚定：“你有资格。”
说罢，他竟破天荒地伸出手掌摸了摸恬墨的发顶。
恬墨先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却安心地笑了笑：“谢谢师尊。”
洛重曦此时已经将手收了回去，恬墨抬起右手覆在他刚刚摸过的位置，脸上笑容有些收敛不住，似乎很有些意犹未尽。
顾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然后便一脸欣?地看向洛重曦。洛重曦对他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淡定地往前走去：“时候不早，走吧。”
恬墨立马跟上：“是，师尊！”
顾蒙也追了上去，急道：“师尊你不摸摸我的头吗？我也很紧张呀！”
然而实际上，他此时光顾着纠结洛重曦只摸了师兄的头而没有摸他的，最后一丝紧张也消弭殆尽了。
阿良跟在谢泠川身边，因为上坡走得累了，便拉着他师父的手借力，一边喘气一边道：“这有什么、稀奇的，我师父、天天、摸我的头。”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一只大手又罩在了自己的头顶。谢泠川在小徒弟脑袋上揉了好几把，嘻嘻笑道：“因为你的脑袋特别圆，好盘，好像多盘几下能包浆似的。”
通往万剑池的入口处还有几名谢家的修士在把守，过去之后再登上百级台阶，几人便顺利地到了山顶。
映入眼帘的是一口不大不小的池子，池边低矮灌木丛生，花繁叶茂，池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见许多大大小小的鱼儿在其中自在游弋。若不是池边还有那两根布满字迹的高大石柱，谁能想得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万剑池？
“这跟我想象的万剑池不一样。”顾蒙如是道，恬墨也跟着点点头。
谢泠川笑着问：“那你们想象的万剑池是什么样的？”
顾蒙伸手比划道：“这样，很宽很大，至少有天璇宗那么大。”
谢泠川道：“那应该叫湖。”
恬墨道：“即便没有那么大，应当也是深不见底的。”
谢泠川又道：“那个叫潭。”
这时，阿良趴在池边，指着一条有成人手臂长的大鱼兴奋地大叫：“好大的鲈鱼啊师父！刺很少的！”
谢泠川用脚尖轻轻踹了踹阿良的小腿，嫌弃道：“若有一门以吃入道，你的修为恐怕已足够破碎虚空。”
洛重曦站在他身旁，望着游鱼经过之后微微泛起涟漪的水面，突然道：“同你很像。”
谢泠川侧头瞪眼道：“胡说，我是那种只想着吃的人吗？”
洛重曦便抬眼望着他，一双凤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是”。
谢泠川：“……”
接着，洛重曦不再与他扯皮，招呼恬墨和顾蒙过来：“开始吧。”
两名少年俱是一脸茫然：“开、开始？怎么开始？”
谢泠川举手道：“像我这样，蹲下来，撩起袖子，伸出你们的手，放进池水里。”
两名少年接着问道：“前辈，然后呢？”
谢泠川道：“注入灵力，然后等剑来。”
顾蒙：“？？？”
恬墨：“就、就这样？”
谢泠川站起来甩甩手，将手上的水迹甩干：“就这样。”
少年们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师尊，只见洛重曦也肯定地点了点头，这才走到池边蹲下，撩起袖子将手放进去。
此时，洛重曦又道：“开始之前，务必记住，道心要稳。”
他话音刚落，清澈的池水中突然暴出两道刺目灵光，与两名少年的手掌相连。奇的是，水中的游鱼小虾竟似乎不受半分影响，依旧淡定穿梭其中。
紧接着，顾蒙一侧的灵光愈演愈盛，一道冲天水柱乍然而起，水花落下之后，便露出了一柄通体莹白的长剑。顾蒙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那长剑便自发稳稳地落到了他手里。他喜出望外，立马激动地朝洛重曦看去，如愿看到了这位高冷师尊一个赞许的点头。
而在恬墨那边，灵光却渐渐暗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见此场景，众人皆是沉默，连刚刚喜得灵剑的顾蒙都有些笑不出来了，他捧着灵剑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良久，恬墨站了起来，默默地从怀中掏出布巾擦干了手，然后抬起头来笑了笑：“是我资质不够。”
洛重曦面色平静，语气更平静，他道：“我说过，你有资格。”
恬墨脸色有些苍白，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我辜负了师尊的期望，对不起。”
洛重曦道：“恬墨，你方才在想什么？”
恬墨却是沉默着低下了头，这个一向乖巧的孩子居然没有回话。
洛重曦见他不说话，淡淡地又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恬墨却仍是不答话，洛重曦于是也不再问，静静地站着，似乎非得等一个答案。顾蒙抱着剑站在一边更慌了，也不敢说话，阿良也老老实实地保持着沉默。
谢泠川眼见这气氛愈发地凝重，于是上前对洛重曦道：“你先带顾蒙和小胖子回去，我来和他说。”
洛重曦却道：“顾蒙，你们自己回去。”
顾蒙一听，一边如蒙大赦，一边又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恬墨，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拉着阿良先走了。
谢泠川继续劝他：“顾蒙小朋友得了一品灵器，你这一不高兴，他吓得跟被人泼了盆冷水似的，都不敢乐了。他也是你徒弟，你得一视同仁，跟着下去吧。”
洛重曦道：“我没有不高兴，也没有吓他。”
谢泠川：“你别这么轴，听我的去哄哄他。”
洛重曦：“怎么哄？”
“……”谢泠川顿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最终道：“行了你下去吧。”
好在洛重曦没有再继续坚持，乖乖离开，万剑池边便只剩了谢泠川和恬墨两个人。
“好了恬墨小朋友，你师尊也走了，可以说说了吗？”谢泠川揽着恬墨尚未长开还显得有些单薄的肩膀，轻声问道。
“前辈，我……”
“等等！”谢泠川突然制止他，“我来猜猜啊……你不想练剑了对不对？”
恬墨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来：“您怎么知道！”
谢泠川道：“今天见你和顾蒙对练，我便看出来了。你的剑很稳，力道很足，可机变却不如顾蒙，我猜你并不是实力不足，而是在压抑其中的刀势对不对？”
恬墨：“……”
“你们师尊刀剑双修，想必也是教过你们练刀的，以你的资质，应该早就发现了自己更适合刀道。但天璇宗以剑道起家，你不敢果断弃剑练刀。”谢泠川接着道，“方才你担心从万剑池出来的是灵刀而不是灵剑，所以内心抗拒了，是不是？”
恬墨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失落：“前辈说得一点不错，我对不起师尊。”
谢泠川道：“你没有对不起谁。连我都能一眼看出来，教养你长大的昭华君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开始前那句话，他是特意说给你听的。他想告诉你，无论剑道还是刀道，心之所向，才是你的道。”
恬墨怔了怔，垂在身侧的双手默默地握紧了拳。良久，他抬起头来道：“多谢前辈。”
谢泠川回道毓秀园的时候，洛重曦正站在房舍前的空地上，拿着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在逗胜雪，一人一虎不亦乐乎。
他见洛重曦冷着一张脸逗大猫，这画面显得十分滑稽，忍不住凑上去打趣道：“昭华君，我辛辛苦苦帮你哄徒弟，你倒在这里玩得这么开心，不厚道。”
洛重曦将狗尾巴草丢给胜雪自己玩，回道：“我也哄过顾蒙了。”
谢泠川笑了，饶有兴致道：“哦？怎么哄的？说给我听听呀。”
洛重曦：“我免了他一百遍道德经。”
“就这？”
“也给了他零花钱。”洛重曦接着道，“他很高兴。”
谢泠川：“……”
这令人嫉妒的有钱人啊。
压下心里那一点点不平衡，谢泠川开始说正事：“恬墨这孩子，把你的期望看得太重了。这次没能取得灵器，他自己心里难受，更怕你失望。”
洛重曦道：“我没有失望。”
谢泠川笑着：“嗯，我同他说透了。”
二人聊完徒弟们的事，日头已经渐斜，此时谢棠也回来了，他见两人一虎还在外面呆着，嘀咕了一句：“哼，玩物丧志。”然后又把自己关屋里了。
洛重曦：“呵。”
“……”谢泠川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简直诡异得可怕，可惜一个问不出，一个不能问，饶是天才如他，也不知如何才能化解这两人之间的矛盾。
他正想得起劲，洛重曦突然问起了他前日在山脚下那道般冶炼铺买的灵剑，说要替他炼化。
谢泠川乐得轻松，豪不客气地将两柄灵剑交给洛重曦，之后二人便打算回房歇息。
二人的房间安排在同一排的隔壁两间，洛重曦的房间稍近一些，他推门进去之后，谢泠川下意识的就跟着迈了进去，反手要带门的时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俩现在不住一间了。
有些尴尬地重新退了出去，谢泠川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昭华君，差点忘了我房间在隔壁。”
洛重曦愣愣地看着他，数息之后才似乎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手中的灵剑，说道：“即刻着手炼化，可要一起？”
谢泠川连连摆手，莫名紧张起来：“炼器法门可是炼器师的命根子，昭华君怎么这么实在？该藏的私就好好藏着。”
“我不算炼器师。”洛重曦望着他道，“何况是你。”
“……”谢泠川无言以对，心脏却因此跳动得厉害。他的私心其实很想再与洛重曦多相处一会儿，但理智却告诉他，此地不比玉茗台的私人院落，被人撞见怕是影响不太好。然而，他却忘了，两个铁骨铮铮男子汉共处一室，哪来的影响不好？不过是他自己做贼心虚罢了。
片刻之后，谢泠川道：“虽然我也很感兴趣，但我也该回去想想我应下的课程该怎么上了。”
说罢就转身要走。
“谢榕。”洛重曦突然叫住他道，“我虽不知道冷不防在哪里，但我这里，却有件东西要还你。”
谢泠川回首，好奇道：“是什么？”
洛重曦从腰间的乾坤袋中取出一物：“十年前，我曾回去过踏仙岭，那里什么都不剩了，但一具傀儡残躯的怀中却抱着它。”
看着洛重曦手中那被保养得完好无损的旧物，谢泠川微微一怔，抬手接了过来。修长的指间在弦上轻轻拨弄，流音婉转，却不成曲调。
这赫然便是谢泠川少年时在天州府洛重曦暂住的院中，自己做的那把凤颈琵琶，当年还被谢棠嘲笑过娘里娘气。
洛重曦见他动作，说道：“原本的琴弦已断，我换了新的，也调了音。”
“多谢。”谢泠川低着头，指尖在琵琶上轻轻摩挲，“洛疏，你可还记得那偃甲傀儡是何模样？”
洛重曦眼前一瞬间闪过那具傀儡残破的身影，沾染尘埃的洁白衣袍，虽然缺了上半张脸却依稀可见微微扬起的嘴角和颊边一个浅浅的酒窝……
“已被烧毁，面目不辨。”最终，他低声道，“那是，什么人？”
谢泠川轻笑着：“面目不辨……也好。横竖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只不过是我年少轻狂的痴心妄想罢了。
“洛疏。”谢泠川换了个话题，兴致勃勃地举着自己的琵琶，“百般乐器，你可知我为何偏偏中意琵琶？”
洛重曦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因为好看。”
谢泠川顿时泄了气：“这你都知道？”
“嗯。”洛重曦抬起眼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才知道。”
谢泠川闻言一愣，胸腔中一阵热血翻腾，有些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他悄悄地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那份冲动压了下去，最后他只是拍了拍洛重曦的肩膀：“夜深了昭华君，今夜，还是休息吧。”
洛重曦站在房门口，看着谢泠川走进隔壁房间把门合上，又抬头看了看刚升起来没多久的一轮明月，眼中流露出难掩的失望。他静静地望着隔壁那紧闭的房门又看了小半刻，终于转身回房，将门缓缓阖上了。
而在隔壁房间，谢泠川背靠着房门，直到听到隔壁的关门声，才迈开脚步，缓缓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上面。
修长的手掌轻抚过那张不属于自己的面容，然后缓缓紧握成拳，在被褥上重重地锤了两下，谢泠川喃喃道：“不是时候，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今天的洛疏太过直白，几乎要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给扎了个千疮百孔，让他几乎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蒙混过关，不敢回应的他只好没出息地落荒而逃。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他惊觉自己这段时日在洛重曦身边太过放松，差点忘了自己还在仙门百家的黑名单上。
他向来不敢过多揣测洛重曦的心思，却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意。可如今，他连真面目都不可在人前表露，怎么敢向明月珠辉的昭华君剖明心迹？
如果他不是什么劳什子的焱心魔尊，如果他身上没有那些洗不去的血腥罪孽……
可世上本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万般遗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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