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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蒙托夫
天很阴沉，浓重的灰雾层层叠叠压在城市上空，一座座高楼大厦像嶙峋怪石般凛然伫立。
又一场雨过后，空气里塞满深秋冷意，萧瑟无孔不入。
他一如既往提早出现在剧组，带着浅薄的笑意和忙着清场的场工打招呼，只是身体有那么点不协调，看起来有点像残缺的木偶，明明受伤疼痛，却被人画好了微笑的表情。
他去导演那报了个到，就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独自坐在花坛边。
一场悲戏。
韩穆风亲眼目睹杀害母亲的凶手逍遥法外，而警方袖手旁观，才有了之后的主次人格转换，彻底黑化。
“对正义的失望，长久以来的信仰崩塌，要那种深切悲哀之下的绝望，虽然就这一段路，但这是一场重戏，你先自己找找情绪，等会儿我再来看。”
王一博缓缓抬头，身上弥漫的悲伤如晨雾一样缓缓散开，流淌成一条隔绝外界的深河。
来往忙碌的场工经过时都放轻了脚步，不愿打扰他入戏。
王一博想，是不是该感谢肖战。
年少爱恨分明，世界简单得非黑即白，曾经不明白演戏时导演要的千百种情绪究竟是个什么样，也不曾感知黑与白之间有多少难以言说的灰色。
因为肖战，他明白了，也感知了。
汪涵曾说他是一个纯粹而顽固的人，热爱得纯粹，坚持得顽固。
过了几年，很多时候他在外人眼中不再是这样的人，恨不是恨，爱不是爱。
他站在灰色的河流中徘徊，执着地想要找回那失落的沉船宝藏。
少年曾恣意潇洒、举杯风流，也曾一夜明了何为求而不得之苦，破镜难圆之憾。
纯粹而顽固的不肯放手，终究落得尴尬境地。
那晚，在晚宴来往的人群中，王一博很轻易地看到了那个人。
肖战看起来还是不善交际，客套起来每一丝笑都用力到虚假；酒量还是没练出来，也不过是喝了几杯，就眼神迷离。
一个适合放在橱窗里的易碎品，怎么偏生就要混这醉生梦死的斗兽场。
那人眼神彻底呆滞之后，王一博轻叹口气，放下酒杯，几句话打发走身边攀交试探的人。
他想，是时候去问问他，有没有后悔。
皮鞋在短绒地毯上无声地一步一浅印。
离那人十步之远时，他改了主意，应该要问有没有想自己。
醉酒的人似乎试图去哪，起身后原地晃了晃，竟突然身子一软往下倒。
王一博疾行几步，微微张开双手。
那人近在眼前。
依然无法靠近。
助理扶住了肖战摇摇欲坠的身子，他的手徒僵在虚空，然后缓缓放下。
有什么东西似乎从一开始就没能抓住。
“你好，又见面了。”
王一博伸出手，看着肖战的一脸茫然，是如何一点点被惊慌和悲凉取代。
他们之间，好像，什么都不必问了。
状态真的不好。两颊凹陷，显得颧骨嶙峋，神色是脂粉遮不住的虚弱灰败，唯有被酒液沾染的红唇硬生生点出了一抹生气，却也更显强弩之末的虚弱。
脑海里突兀地想起那人瘦得硌人的触感，甚至那人手背血管的走向，唇齿相交时轻皱的眉…
一遍遍从记忆中逃离，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痛。
见到他真实地在眼前，所有强行压下去的记忆全都苏醒，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凶猛。
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无数次梦到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无数遍喃喃自语着：我想你…
在无垠沙漠里蹒跚，是怎样的渴望一滴水到发疯。
王一博想过步步为营把肖战圈在笼子里刻上自己的名字，站在更高的地方蔑视他，再后来，他想过拿资源拴住肖战。
可是，当他看到肖战的神情，突然有些累了，一颗心痛不动了。
悲伤、疲惫、疼痛、迷惘。
三年之久。
那些被阳光包裹的日子，如花过花期，欢愉和期许衰败得分毫不剩，只有可怜的执念。
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已经这么远了。
三年多来第一次，他质疑自己发狠地努力，重新站在肖战面前，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彼此之间的爱，都已经鲜血淋漓，治不好了。
他无法再伤害这样的肖战，可是也难以原谅。
一阵冷风卷来几片枯黄，打着转滚到他脚边。
他挪了挪脚，轻碾过那几片树叶，听见碎裂的声音。
求而不得，便不求了；破镜难圆，便不圆了罢。
导演过来轻轻拍了拍肩膀，对他的状态表示满意，叮嘱他不要分神出戏，保持这种情绪，很快开工。
王一博嘲讽地想，是该感谢肖战。
让自己从偶像变成演员，从男孩破茧为男人。
只是，太痛了，痛得像是骨骼血肉被打碎重组。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次，他想对自己好一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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